县试连考三场。
每场一日,对考生的精力,体力,意志都是极大的考验。
首场正试,张小彘全神贯注,将精心构思的《君子喻于义》一文工工整整誊写完毕,又完成了五经文和诗赋。
待到交卷锣响,搁下笔时,才觉手臂酸麻,脖颈僵硬,寒风似乎已吹透了棉袍。
随后两场,招复与再复,八股时务策论接连而来。
考场环境恶劣,号舍阴冷,饮食简单,夜间只能蜷缩在窄小的木板凳上勉强歇息。
耳边时而是其他考生压抑的咳嗽声,时而是巡场兵丁沉重的脚步声。
但,张小彘凭借着过人的毅力和扎实的积累,始终保持着思路的清晰。
每一场,他皆沉稳应对。
审题、破题、打草稿、誊正,一丝不苟。
尤其是那篇时务策,问及“边患”,他并未空谈忠义,而是提出了“屯田实边、巩固城防、慎选良将、安抚边民”等务实策略,虽文笔尚带稚嫩,但见解已显格局。
……
最后一场交卷锣声敲响时,张小彘几乎是扶着号舍板壁才勉强站起。
连续三日的精神高度紧张和身体上的煎熬,几乎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脚步虚浮地随着人流挪出考棚。
外面天色已暗,寒风刺骨。
他茫然四顾,只觉得头晕眼花。
“彘儿!这儿!爹在这儿!”
一个焦急而熟悉的声音穿透嘈杂的人声。
张小彘循声望去,只见张屠夫挤在人群中,正用力朝他挥手,脸上满是担忧。
他心中一暖,挤开人群走了过去。
“咋样?”
“没事吧?脸咋这么白?”
张屠夫一把扶住儿子,触手只觉他浑身冰凉,顿时心疼不已。
“爹,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张小彘勉强笑了笑,声音沙哑,说道:“考完了。”
“考完就好!考完就好!”
张屠夫连声道,见儿子状态极差,也不再多问,赶紧搀着他,说道:
“走,爹在附近找了个客栈,咱先住下,好好睡一觉!”
他早已料到儿子考完必定疲惫,提前就在离考棚不远的一家小客栈订好了房间。
客栈房间狭小简陋,但胜在干净暖和。
张小彘几乎是沾床就倒,连父亲端来的热汤都没力气喝,鞋子都是父亲帮着脱的。
头一挨枕头,沉重的眼皮便再也撑不开,瞬间陷入了昏睡之中。
……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窗外已是阳光明媚,竟已是第二日的下午!
他足足睡了一天一夜还多。
醒来后,只觉得饥肠辘辘,浑身像是散了架又重新组装起来,但精神却恢复了大半。
张屠夫一直守在旁边,见状大喜,忙叫客栈伙计送来热粥小菜。
看着儿子狼吞虎咽,张屠夫嘴唇动了动,那句“考得咋样”在嘴边转了几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只道:
“慢点吃,不够还有。”
“吃完……要是精神好,爹陪你出去逛逛?咱还没好好看过这县城呢。”
张小彘明白父亲的心思,心中感动,点点头说道:
“好。”
接下来的两日,便是焦灼的等待放榜。
张小彘索性放宽心,真正第一次仔细游览这座古老的县城。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酒旗招展。
粮行、布庄、铁匠铺、茶馆、客栈,乃至勾栏瓦舍,虽不如前世都市繁华,却充满了鲜活生动的市井气息。
车马粼粼,人流如织,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他看到了高大的县衙,威严的鼓楼,香火鼎盛的城隍庙,甚至还去县学外驻足片刻,感受那份文运汇聚的气息。
张屠夫始终默默跟在儿子身边,虽然对那些文人玩意一窍不通,但看着儿子沉静专注的侧脸,心里便觉得踏实。
期间,他们也在茶馆听到了不少关于本次县试的议论。
谁谁谁是才子,谁谁谁家又打点了关系,案首之争似乎尤为激烈。
张小彘只是静静听着,并不言语。
……
与此同时,县衙签押房内,灯火彻夜通明。
县令周大人正与几位幕僚,县学教谕连夜批阅试卷。
数百份试卷堆叠如山。
大多文章平平,辞藻堆砌却内容空洞,或是死板迂腐,令人昏昏欲睡。
周县令揉着发胀的额角,面色疲惫。
忽然,一份卷子吸引了他的目光。
字迹端正清秀,破题新颖深刻。
“义利之辨,非仅取舍之分,实乃君子小人心术本源之判……”
再看下去,结构严谨,论述层层递进,见解不俗。
尤其是那篇时务策,所提边患之策竟颇有可行之处,绝非寻常书生空谈。
“好!”
周县令忍不住轻呼一声,疲惫一扫而空,说道:
“此子颇有些见地!非死读书之辈!”
他仔细看了看卷首糊名处,记下了编号,将此卷置于“上等”最前列,心中已隐隐将其定为案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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