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湿的海风卷着琼州特有的草木气息,吹过陵水庄新开辟的工坊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木炭、熔融石英和硫磺的独特气味。
距离海盗袭击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吴敬山也在与吴桥谈过后随船回广州府了。
此刻吴桥站在一座冒着缕缕轻烟的大型砖窑前,看着工人们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批成品搬上垫着厚厚稻草和甘蔗渣的木箱。
“少爷,第一批货,齐了!”负责玻璃工坊的管事老赵,抹了把额头的汗,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丝忐忑。
他原是广州制琉璃的老匠人,被吴桥重金挖来,领着几十号徒弟摸索了快一年,经历了无数次炸窑、气泡、杂质、变形,终于在今天看到了像样的成果。
吴桥的目光扫过那些被妥善包裹的货物:五十面巨大的等身水银镜,每一面都用硬木框架固定,缝隙塞满防震的软物;五百面精致的圆形梳妆镜,铜胎包边,小巧玲珑;五十副黄铜打造的望远筒,镜片澄澈,结构紧密;还有一批造型各异、色彩斑斓的琉璃瓶,在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晕。
“好!老赵,你和徒弟们辛苦了!这个月的工钱翻倍,每人再额外赏五两银子!”吴桥的声音带着赞许。
玻璃,尤其是镜子,在这个时代是堪比黄金的奢侈品。
威尼斯人垄断着技术,流入东方的镜子尺寸小、价格贵得离谱。
他这第一批货,尤其是那些等身镜,一旦在广州露面,足以引起轰动,撬动难以想象的财富。
“谢少爷!谢少爷!”老赵和周围的工匠们激动地跪下磕头。
跟着这位年轻却手段通天的少爷,虽然累,但工钱厚实,规矩分明,赏罚有度,比在原来的窑口强太多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亲手造出了这“透明琉璃”!
“这批货,用咱们最快的福船‘顺风号’,由陈把头亲自押运,即刻启程,直发广州府交予老爷。”吴桥对身边一个精悍的中年汉子吩咐道。
陈把头是琼州本地老船工,熟悉航道,也是最早一批投靠吴桥的核心班底之一。
“告诉老爷,镜子定价,可参照市面同等大小的威尼斯货,翻三倍!梳妆镜和琉璃瓶,老爷自会斟酌。至于这望远筒……”吴桥拿起一支,掂了掂,目光锐利,“此物关乎军机,暂不出售。留十支给老爷把玩、打点关系,其余四十支连同说明书,务必妥善保管,我自有大用。”
“是,少爷!小人明白!”陈把头抱拳领命,指挥着手下将木箱稳稳当当地抬向海边的码头。
看着“顺风号”升帆起锚,吴桥心中盘算着:只要这笔巨款回流,不仅能填补前期在琼州开荒、建工坊的巨大投入,更能为下一步的成批量造船、造枪炮计划注入强劲动力。
……
送走了货船,吴桥没有片刻停歇,转身策马直奔陵水庄北侧新开辟的校场。这里远离工坊的喧嚣,地势开阔,夯实的黄土地面平整坚硬。
校场上,千余号人正排成不算整齐的队列。
他们是陵水庄的庄丁护卫,主体是早期招募的流民青壮,经过海盗袭击的实战洗礼,又补充了部分表现优异的新人和少量召来的疍民好手。
此刻,他们穿着统一的靛蓝色粗布短打,腰扎皮带,脚踩新式皮靴,脸上带着茫然、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散漫,看着场边高台上那个年轻的身影。
“全体都有——立正!”护卫队统领余宏的嗓门洪亮,试图提振士气。
队列里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身体碰撞声。
吴桥走上高台,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他没有穿华服,一身同样靛蓝的劲装,却自有一股沉凝的气势。
他接过余宏递来的铁皮喇叭筒,声音清晰地传遍校场:
“弟兄们!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看家护院的庄丁,也不是临时凑数的乡勇!你们,将是我吴桥手中,琼州第一支真正的火器营!”
底下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火器?那东西打起来烟大,还容易炸膛,哪有刀枪来得实在痛快?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吴桥的声音陡然拔高,压下了议论,“觉得火铳是烧火棍?觉得站在这里晒太阳是傻子?我告诉你们,从今天起,你们练的每一个动作,流的每一滴汗,都是为了活命!为了让你们在战场上,比你们的敌人更快、更准、更狠地射出致命的铅弹!为了让你们的妻儿老小,能在琼州这片土地上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吃饱穿暖!”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想吃饱饭,想吃肉,想拿厚饷,想活着立功受赏的,就给我打起精神,按我的法子练!想偷懒耍滑,混吃等死的,现在就可以站出来,脱下这身衣服,去后面种地!我吴桥不养废物!”
场下一片寂静。
琼州虽然苦,但比起他们流离失所、朝不保夕的日子,已是天堂。
吴桥说到做到,工钱、伙食从不拖欠,还分田分屋。没人愿意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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