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步抢到吴桥面前,也顾不上礼数,声音洪亮地嚷道。
“东家!好船!真是顶顶好的船啊!”
他回身指着泊位上那艘线条优美、桅杆高耸的巨舰。
“比咱们以前跑南洋最大的福船还稳当!装得多,跑得还快!顶风能走‘之’字,比福船强出两截帆去!遇上侧风、顺风,那帆一吃满,船头劈开水就跟刀子切豆腐似的!舒坦!真他娘的舒坦!”
一个略带异域腔调的声音加入,正是红胡子帆船顾问科林,他被吴桥特意安排随船海试,提供专业评估。
“吴先生,我必须说,这两艘船的设计和建造质量,即使放在里斯本或阿姆斯特丹的船厂,也堪称优秀!”
“‘泰兴号’的载重与航速平衡极佳,稳性超出预期;‘信天翁号’的机动性令人印象深刻,在复杂海况下优势明显。”
“当然,一些接缝的桐油处理还能更完美,但这无损它们的卓越!” 科林的蓝眼睛里闪烁着专业人士的认可。
他身后,“信天翁号”的船长,一个三十出头、精悍沉稳的汉子,名叫陈海生,也上前一步,言简意赅但语气同样激动。
“东家,船利落,转舵快,炮位稳。试过全速转向,稳得很,没翻!”
林阿水接过话头,唾沫横飞:“是啊东家!您是没瞧见!在海上试炮,十二门炮(泰兴号主甲板一侧大小炮共12门)齐射,那动静,山摇海晃!”
“可这船身,硬是没怎么抖!龙骨扎实啊!不像以前那些船,放两炮自己先散架了似的!还有那舵!”
他拉过一个同样黝黑精壮的年轻舵工,“阿九!你来说!你摸着那柚木舵轮,啥感觉?”
那叫阿九的年轻舵工,是广州疍民出来的好手。
他有些腼腆,但在林阿水的鼓励下,还是上前一步,认真地说:“东家,那舵…听话!像…像骑着最烈的山马,缰绳在手,指哪儿跑哪儿!风浪大时,扳起来是沉,可心里有底!不像福船的木舵,死沉,还打漂!”
当然听话啦,这舵还是吴桥他参照十八世纪横向舵轮打造的,通过滑轮组与舵链连接,将现有的5个人操作的竖舵柄改成了单人就能操控的横舵柄。
为了那几组滑轮组,精钢坊的铁匠头发都快抓没了。
吴桥听着这些最朴实的反馈,看着水手们脸上由衷的兴奋和自豪,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海试成功,意味着他倾注心血改进的西洋帆船体系,在这大明的海疆上,终于扎下了根!
这不仅仅是两艘船的成功,更是陵水船厂、乃至他未来海上力量崛起的基石!
“好!好!诸位辛苦了!”
吴桥脸上露出难得的畅快笑容。
“每人加发半月饷银!林船长、陈船长,还有科林,随我去议事厅,详细说说海试情形!”
……
在船厂议事厅里,林阿水、陈海生和科林详细汇报了海试中发现的各种细节。
不同风况下的帆效、载重航行时的吃水变化、各种航速下的稳定性、操舵的灵敏度、炮击时的震动和复位情况…
吴桥仔细听着,不时询问,赵铁柱在一旁飞快记录。
“…总的来说,”林阿水最后总结道,“泰兴号装个五六百吨货,跑起来照样利索!就是这造价…”
他咂了咂嘴,看向吴桥。
“东家,老林跑了一辈子船,这么贵的船,还是头一回见!单船加炮,听说…要四万多两?”
陈海生也接口道:“信天翁号小些,但炮多,船壳要求更高,听说造价快五万五了?”
赵铁柱苦着脸插话。
“两位船长,这账…小老儿算得头发都白了!柚木龙骨、肋材从暹罗深山砍伐、运来,一路损耗、人工、打通关节,就是天价!船壳用的上好铁力木、柚木,炮位用的厚铁板,哪一样不是钱?”
“更别说那些精铁铸造的火炮!一门9磅炮,不算炮车,光炮身就要近千两!十二门就是一万二!再加上工钱、料钱…四万两,已经是精打细算,勒紧裤腰带才凑出来的!这还是咱们自己有铁坊,能锻打铁锔、炮箍、锚链这些铁件,省了不少,若全靠外购…”
吴桥摆摆手,止住了赵铁柱的诉苦,心中也是无奈。
这个造价,对比同时代欧洲同级别舰船,其实并不算离谱,甚至因为部分材料,获取成本更高而显得略贵。
但放在大明,一艘主力福船的造价也不过万两上下!
他这“商行级”的造价,足够造四艘半福船了!
难怪连见多识广的林阿水都咂舌。
“造舰之费,犹如吞金巨兽…”
吴桥揉了揉眉心,目光投向窗外港口忙碌的景象。
巨大的压力下,一丝庆幸也油然而生——幸好,他还有另两头同样凶猛的“吞金兽”,在源源不断地反哺着这无底洞般的投入。
等到科林几人离去后,议事厅的门又被轻轻敲响。
玻璃工坊的大管事,一个面容清癯、带着浓浓书卷气的中年人周文砚,捧着一摞厚厚的账册,恭敬地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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