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万历二十年,三月中旬,日本九州西北海岸的名古屋。
此地已不复往日渔村的宁静,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庞大而喧嚣的兵营。
海面上,桅杆如林,帆影蔽空,数百艘大小战舰——雄壮的安宅船、敏捷的关船、数量更多的运输船——密密麻麻地停泊着,几乎覆盖了整个海湾。
岸上,营帐连绵起伏,望不到尽头。无数顶阵笠下,是神情肃穆、眼神中混合着狂热与期待的武士和足轻。
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木材桐油的味道。
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身披华丽金色南蛮胴具足、外罩阵羽织的丰臣秀吉,在一众铠甲鲜明、气焰彪悍的大名簇拥下,志得意满地俯瞰着他的大军。
他的身材矮小,但此刻却仿佛凝聚了所有的权势与野心。
“诸君!”秀吉的声音尖利高亢,穿透海风,清晰地传到台下高级将领的耳中,再由他们逐级传令下去,“看见了吗?这便是吾麾下,天下无敌之师!”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海洋和对面的大陆:“朝鲜,僻处海东,蕞尔小邦!竟敢藐视吾之威严,拒绝为皇军借道,共伐无道之明国!此等不识时务之举,实乃自取灭亡!”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煽动性:“吾已决意!先以雷霆之势,碾平朝鲜,屠其城,焚其屋,掳其民!以朝鲜之粮养吾之兵,以朝鲜之船渡吾之军!继而,跨过鸭绿江,直捣大明京师!”
“届时,明庭万里锦绣河山,无穷财富、美姬、奴隶,皆任尔等取用!裂土封侯,光耀门楣,正在今日!天下人之野望,将由吾等实现!”
“吼!吼!吼!”台下的武士和足轻们被这极具诱惑力的描绘刺激得血脉贲张,疯狂地以刀枪顿地、以长矛敲击盾牌,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战意直冲云霄。
许多人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山银海和肆意抢掠的快感。
先锋大将小西行长、加藤清正、黑田长政等猛将纷纷越众而出,单膝跪地,声音洪亮:“谨遵关白殿下御意!吾等必为殿下前驱,横扫朝鲜,扬皇国武威于海外,誓死效命!”
秀吉满意地捋着他那稀疏的胡须,对总大将宇喜多秀家和被誉为“天才军师”的黑田官兵卫吩咐道:“秀家,官兵卫,登陆之后,兵贵神速!朝鲜承平二百余载,其武备早已松弛朽坏,军士不堪一击,犹如土鸡瓦犬!我要在一个月内,听到你们攻占王京的捷报!让朝鲜人的哀嚎,成为吾等进军大明的战鼓!”
“嗨依!必不负关白殿下重托!”宇喜多秀家沉稳领命。
而黑田官兵卫则补充道:“殿下放心,我军铁炮犀利,战术新颖,朝鲜军绝难抵挡。唯需注意后勤补给,速战速决方为上策。”
秀吉哈哈大笑:“有官兵卫在,吾无忧矣!出发!”
巨大的法螺号声呜咽响起,伴随着震天的战鼓。
庞大的舰队开始有序地升起风帆,解开缆绳。
第一军团一万八千七百名日军,在小西行长的率领下,作为全军锋矢,率先拔锚启航,迎着风浪,向着西北方向的朝鲜半岛,扑去!
同日,对马海峡。
海况不佳,风急浪高,但这丝毫无法减弱日军膨胀的野心。
小西行长站在旗舰“赤丸”的船楼上,望着前方迷雾笼罩的海平线,对身旁的副将、对马岛主宗义智笑道:“义智君,此番真是天佑我也!风暴刚过,朝鲜人定然疏于防范。听说那釜山佥使郑拨,还是个不懂军事的文官?想必此刻正在衙内饮酒作诗吧?哈哈!”
宗义智因对马岛与朝鲜贸易频繁,通晓朝鲜情事。
宗义智恭敬地回答:“行长大人明鉴。朝鲜升平已久,武备确如关白殿下所料,极为废弛。釜山浦虽为要港,然守军不过数百,器械老旧,绝非我百战精锐之敌。大人兵锋所至,必当克捷。”
三月十八日,黎明前夕。
朝鲜庆尚道,釜山浦。
海雾弥漫,天色未明。
城头上,值夜的朝鲜士兵抱着长矛,缩在垛口后打着瞌睡。
佥使郑拨,一位年近五旬的文官,正强打精神进行例行的黎明巡视。
他心中并无太多紧张,虽然近来偶有倭船骚扰的传闻,但釜山作为与日本贸易的主要港口,多年来虽有倭患,却从未经历过真正的大规模入侵。
突然,城头了望塔上的士兵发出了凄厉至极的惊呼,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船!海……海上!好多船!是倭寇!大规模的倭寇船队!”
郑拨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扑到城墙边,循声望去。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血液凝固,如坠冰窟!
只见迷蒙的海雾之中,无数艘狰狞的战船轮廓如同鬼魅般浮现,越来越多,密密麻麻,仿佛整个海面都被船只覆盖!
那绝不是往常零星骚扰的倭寇,而是一支庞大到超乎想象的舰队!
桅杆如死亡之林,巨大的安宅船如同移动的城堡,正破开海浪,无声地向着釜山港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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