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的春天的一天,纷纷扬扬的雨像扯不断的丝线,把等待上车的知识青年都淋在风雨中。
林雨潇站在火车站台上,上车前父亲攥着他的手腕,指腹摸着他练拳磨出的薄茧,只说了句“知识是本钱,身子是根本”,就被呼唤上车声打断了。
火车哐当哐当驶出城区,窗外的白杨树一排排往后退,雨丝斜斜地挂在玻璃上,晕开一片模糊的绿。
林雨潇对面坐着个穿列宁装的姑娘,辫梢系着红绸带,怀里抱着本卷边的《毛泽东选集》,时不时抬眼打量他。
车厢里没人跟他说话,只有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和雨声混在一起,像一首沉闷的曲子。
下午三点,火车在县城小站停下。雨还没停,站台上积着水,倒映着灰蒙蒙的天。
领队的王二虎举着个铁皮喇叭喊,声音像劈柴的斧头发出的响声。
“都跟上!别掉队!黄蜂岭的人来接了,晚了赶不上山路!”
王二虎个子高高的,穿件洗得发白的军大衣,腰间系着根牛皮腰带,手里攥着根鞭子——后来知青们才知道,那是他以前赶马车用的。
林雨潇跟着人群往站台外走,包袱在背上晃悠,里面的换洗衣物和几本课本撞出细碎的声响。
他瞥见同来的知青里,有几个胳膊上别着“红卫兵”袖标的,正被几个穿土布褂子的老乡围着说话,那些老乡脸上堆着笑,递过粗瓷碗盛的热水。
“根红苗正的就是不一样。”
有人在他身后嘀咕,林雨潇回头,看见个矮个子男孩,裤腿卷到膝盖,露出沾着泥的小腿,正是之前在车厢里坐在他斜后方的。
男孩冲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我叫赵建军,爸是工人,不过我哥去年去了新疆,我跟你一样,没人要。”
林雨潇还没来得及搭话,王二虎的喇叭又响了:“剩下的都过来!黄蜂岭的就等你们了!”
刚才被老乡围住的那几个“红卫兵”已经跟着另一拨人走了。
剩下的十四个人,有的低着头,有的攥紧了包袱,慢慢凑到王二虎身边。
“都听好了!”
王二虎叉着腰,眼睛扫过人群,“黄蜂岭离这儿还有二十里山路,现在就走,天黑前得赶到,不然山里有野兽,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他的话刚落,人群里就起了一阵骚动。一个穿碎花褂的女孩小声说:“我的鞋……刚才在站台崴了脚,能不能歇会儿?”
林雨潇看过去,女孩看着年纪不大,梳着两条小辫,鞋跟陷在泥里,裤脚已经湿透了。
王二虎瞪了她一眼:“歇什么歇?出来改造还怕苦?走!”
他挥了挥手里的鞭子,率先往站台外的小路走。那小路是土路,被雨水泡得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半只脚。
林雨潇深吸一口气,把包袱往背上紧了紧,跟着人群往前走。
他练了八年拳,脚下有根,走起来还算稳当,可身边的知青们已经开始叫苦了。
“我的脚……”
走了没十里地,赵建军就开始龇牙咧嘴,他脱下鞋一看,脚后跟磨出了个血泡,红得发亮。
“忍忍。”林雨潇递给他一张油纸——那是母亲包点心剩下的,“垫在鞋里能好点。”
赵建军接过油纸,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谢了,林雨潇一\。我以前在工厂跟爸干活,走平路还行,这山路真是要了命。”
雨还在下,山路越来越陡,路边的灌木枝桠上挂着水珠,时不时打在脸上,冰凉冰凉的。
林雨潇听见身后传来哭声,回头一看,是刚才那个穿碎花褂的女孩,她的一只鞋陷在泥坑里,怎么拔都拔不出来,另一只鞋也掉了,光着脚踩在碎石子上,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流。
女孩身边的几个女知青也停下了脚步,有的揉着脚踝,有的蹲在地上喘气,她们的鞋上都沾着厚厚的泥,裤脚溅满了泥点。
“哭什么哭!”
王二虎折回来,看见这场景,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手里的鞭子指着女孩。
“鞋陷了不会自己拔?磨磨蹭蹭的,天黑前到不了村,山里的狼出来,把你们都吃了,我可救不了!”
他的声音又粗又响,吓得那女孩哭得更厉害了,其他女知青也红了眼眶,有的小声啜泣起来。
林雨潇攥紧了拳头,往前走了两步,挡在女孩身前:“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让喧闹的哭声一下子停了。
王二虎愣了愣,显然没料到有人敢跟他顶嘴,指着林雨潇的鼻子:“你小子敢管我?知道我是谁吗?”
“我不管你是谁。”
林雨潇看着他,目光落在女孩光着的脚上,那脚底板已经沾了泥和草屑,还有几道细小的血痕。
“你看她们,脚都磨起了血泡,她的鞋都陷在泥里了,你不帮忙就算了,还吓唬人?”
“反了你了!”
王二虎恼羞成怒,扬起手里的鞭子就往林雨潇身上抽。
林雨潇早有防备,身子一侧,左手抓住鞭梢,右手往王二虎手腕上一搭——那是父亲教他的卸力技巧,指尖一拧,王二虎“哎哟”一声,鞭子就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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