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潇把最后一页调查报告叠得方方正正,指尖在地方干部作风问题补充报告那行字上顿了顿。
窗外的北京胡同飘着槐花香,可他鼻尖萦绕的仍是南方农村田埂上的泥土味——那味道里裹着稻穗的清甜,也藏着老农蹲在田埂上叹气时,眼角的细纹里积下的愁苦。
王芳馨来取报告时,看见他桌角压着张泛黄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俺家娃今年能吃上白米饭不。
这是...她刚开口,林雨潇就把补充报告塞进了文件袋:一起交上去。调查组看的是数据,可这些,才是咱改革要改的根。
王芳馨捏着文件袋的手紧了紧,纸角硌得掌心发疼,她忽然明白,这份补充报告里装的不是批评,是林雨潇从南方田埂上捡回来的,沉甸甸的希望。
收拾行李时,姐姐林雨薇把一件新缝的蓝布褂子叠进他的帆布包:春耕忙,别冻着。
弟弟林雨峰趴在桌边,手里攥着个用铁丝拧的小拖拉机:哥,你说咱队啥时候能有真拖拉机?
林雨潇揉了揉他的头,没说话。可夜里躺在炕上,他总能想起调查时看见的景象——有的生产队牛瘦得皮包骨,社员们出工不出力,队长在田埂上喊破嗓子,也没人愿意多挥一镰刀。
他翻了个身,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墙上照出一道细长的光,像一条没走完的路。
第二天离家时,爸爸林靖庭把他拉到院里,回队里好好干,别总想着标新立异,可也别看着社员们吃苦不吭声。
妈妈赵秀兰站在门口,眼圈红红的,手里拿着个油纸包:里面是红糖,你胃不好,别总吃冷干粮。
林雨潇接过油纸包,捏了捏妈妈粗糙的手,转身踏上了去火车站的路。帆布包在肩上晃着,里面的蓝布褂子、铁丝拖拉机,还有那份没说出口的承诺,都沉甸甸的,压得他心口发烫。
回到生产队时,正是早春二月,田埂上的冻土刚化,踩上去软软的,能闻到泥土的腥气。
林雨潇放下行李就往地里跑,远远看见陈长生正领着社员们翻地,老黄牛在前面走得慢,陈长生手里的鞭子举了半天,也没舍得落下去。
长生叔!
林雨潇喊了一声,陈长生回过头,黝黑的脸上笑出几道褶:雨潇回来了?你看这地,俺都按你走之前说的,分了块翻,保证春耕不耽误。
林雨潇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土粒里裹着细小的草芽。他沿着田埂走,一块地一块地看,每块地的墒情都刚刚好,田埂修得整整齐齐,连去年冬天积的雪水都顺着沟流进了地里。
长生叔,你这活干得比俺想得还细致。林雨潇拍了拍陈长生的肩膀,陈长生挠了挠头:你放心,你走这些日子,俺没敢懈怠。社员们都盼着今年能有个好收成,俺不能让他们失望。
傍晚时,林雨潇拉着陈长生去公社的农家饭店,又让人去叫周云霄。
饭店里就四张桌子,老板娘端上一盘炒鸡蛋、一盘炖土豆,还有一壶散装白酒。林雨潇给两人倒上酒:长生叔,周书记,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俺敬你们一杯。
陈长生端起酒杯,手有点抖:雨潇,你这是干啥?都是应该的。周云霄喝了口酒,咂咂嘴:雨潇,你这次去北京,见了不少大世面吧?给俺们说说。
林雨潇放下酒杯,说起在北京看见的高楼大厦,说起调查组去南方时,看见有的地方已经开始搞包产到组,社员们干劲十足,地里的庄稼长得比往年好一大截。
还有的地方,干部们搞排场,一顿饭吃了社员们半个月的口粮。林雨潇的声音沉了下来,咱队里不能这样,社员们的每一分钱,都得用在刀刃上。
陈长生放下筷子,眉头皱得紧紧的:可不是嘛!去年冬天,俺去公社开会,看见有的干部穿着新棉袄,社员们却还穿着打补丁的单衣。
周云霄叹了口气:雨潇,你说的这些弊端,咱大队也有。就说去年分粮,有的小队会计做账不清不楚,社员们有意见,可也没地方说。
林雨潇往前凑了凑:周书记,长生叔,俺觉得咱队可以试试,把地分到户,谁种得好,谁就多拿粮。这样社员们才有干劲,咱队的日子才能好起来。
陈长生和周云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雨潇,这...这能行吗?
陈长生的声音有点发颤,要是出了问题,咱可担不起责任。
周云霄摸了摸下巴:俺倒觉得雨潇说得有道理。这些年,社员们出工不出力,不就是因为干多干少一个样吗?要是真能分到户,说不定还真能有起色。
那天晚上,三人聊到半夜,路边的灯灭了,他们就借着月光聊。
林雨潇把自己在调查时想到的改革办法,一条一条说给他们听,从分地到记工,从选干部到管财务,说得越细,陈长生和周云霄的眼睛越亮。
临走时,陈长生拍着胸脯说:雨潇,你要是真敢干,俺就跟着你干!
周云霄也点了点头:俺回去就跟大队的人商量,只要是为了社员好,俺就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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