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塞缪尔舱房内那股刺鼻的消毒水与清洁剂混合气味早已消散无踪,被一种略显刻意的、过于清新的空气清新剂淡香所取代,像是要掩盖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他甚至不知道卡利姆具体用了什么手段,或是从船上哪个无人使用的备用舱房里,“借”来了一块尺寸相近、花色略异但足以鱼目混珠的厚重地毯,严丝合缝地铺在了原地,抹去了最后一丝可见的痕迹——
船舱广播系统在早餐时间再次响起,船长的声音通过喇叭传遍各层甲板,比往日更加沉稳,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凝重。
公告内容简洁而程式化,重申了对布莱尔·科林失踪事件的“高度关注”,声称“一切可能的调查仍在进行中”,并呼吁任何有相关信息的乘客及时与船上安全部门联系。
公告末尾照例祝愿大家“享受航程”,但这祝福在此刻听来却格外空洞,反而像是一层薄冰,覆盖在暗流涌动的恐慌与猜疑之上。
塞缪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走向餐厅。他需要维持常态,至少看起来如此——
然而,他一踏入餐厅,原本嘈杂的交谈声在他踏入的瞬间骤降为窃窃私语,又迅速化为一片尴尬的沉默。
目光如芒在背——好奇的、审视的、恐惧的、直接充满敌意的。他仿佛成了一个行走的瘟疫源,所到之处,人们纷纷侧身或低头,刻意避免与他对视或产生任何接触。
他试图维持面无表情,但一种荒谬的委屈感仍悄然滋生——他才是那个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
他刚在角落一张孤零零的小桌旁坐下,试图将自己缩进咖啡杯的热气里,入口处便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伊文特·科林出现了——
就在这片死寂的尴尬中,伊文特·科林在一位同伴的搀扶下,走进了餐厅。老先生仿佛一夜白了头,步履蹒跚,但他的眼神却并未完全涣散,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清醒的痛苦。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空气中充满了无声的同情与巨大的疑问。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餐厅,最终落在了塞缪尔身上。塞缪尔的心猛地提起,准备迎接一场当众的、撕心裂肺的指控。
然而,伊文特的视线只是在他身上停留了漫长而令人窒息的两秒。那眼神里有无尽的痛苦、审视,甚至有一丝难以解读的、深沉的困惑,但唯独没有疯狂的指控。
他最终极其缓慢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摇了摇头,仿佛在否定某个内心的念头,随后便被同伴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走向另一张桌子,全程没有再看塞缪尔一眼。
这比直接的怒吼更让塞缪尔心惊。伊文特·科林显然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和悲痛,但他的神志并未完全崩溃,那短暂的凝视和摇头暗示着某种更深层次、更危险的疑虑而非定罪。
这一刻,塞缪尔宁愿他冲过来痛骂自己。伊文特没有失去神志,这意味着他的痛苦将更有目的性,更持久,也更危险。
许久——
塞缪尔再也无法忍受那些粘稠的、无声的指控目光和令人窒息的沉默。盘中的食物冰冷而乏味,咖啡也只剩下苦涩。他站起身,引得附近几桌的窃窃私语再次短暂停顿。他无视所有目光离开了餐厅,只想找一个能呼吸的地方。
—————————————
下午——
塞缪尔沿着舷窗外的走廊漫无目的地走着,海风扑面而来,稍微吹散了些许胸中的郁结。他需要冷静,需要思考,需要远离所有人。
最终,他在一条通往船尾、相对僻静的舷廊处停下,倚靠在冰冷的栏杆上,望着船体翻涌的无尽浪花。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一个压低的熟悉声音。
“嘿。”
塞缪尔回头,是卡利姆。他正从一处阴影里走出来,迅速扫视四周,确认这条僻静的舷廊只有海浪声与他们作伴。
他没等塞缪尔回应,动作极快地从自己宽大的外套内袋里掏出一个用厚实软布紧紧包裹的长条形物体,不由分说地塞进塞缪尔手中。
塞缪尔的指尖瞬间传来那熟悉的、沉重的触感——是慈祥的玛利亚。即使隔着布,那独特轮廓也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烫手。
“物归原主。”卡利姆的语速快得几乎听不清,眼神飘忽,不敢与塞缪尔对视太久,“现在船上风声紧得吓人,安全官像条嗅到血味的猎狗,带着人到处乱窜,这东西不能再留在我这里了,你的特殊已被排查了,他们不会太过刻意的去检查你的随身物品,自己藏好。”
塞缪尔下意识地握紧那被包裹的凶器,还未来得及开口质疑或反驳,卡利姆便抢先一步,语气里带着一种残酷的直白:
“听着,老兄,情况糟透了。你和那个脸色惨白的家伙已经是众矢之的,所有眼睛都盯着你们俩。我现在要是再跟你走得太近,太惹眼了,对我没任何好处!”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刀子,清晰地划出界限,“我得明哲保身,你懂的吧?咱们…得保持距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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