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低沉地轰鸣,车辆在能见度极低的街道上缓慢前行。
埃利亚斯双手稳稳地握着方向盘,目光扫过雾气缭绕的后视镜,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那个库尔特……你最后怎么处置的?”
塞缪尔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视线望着窗外流动的灰暗,回答得平淡无奇:“打晕了,捆结实了。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埃利亚斯闻言,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语气里带着一种生存至上的务实法则:
“你应该杀了他的。”
塞缪尔转过头,看向埃利亚斯的侧脸:“我不是你的刽子手,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灭口,当时就该自己动手。至于他会不会在找上来……”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我们之间还有笔账没算——关于你擅自行动,差点把我们都卷进更大麻烦里的那部分。”
埃利亚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有些发白。他没有立刻反驳,只是沉默地开着车,仿佛在承受这句指责的分量。
过了好一会儿,塞缪尔再次开口,话题却陡然一转,带着一种闲聊般的随意:
“冯·哈特曼……这个姓氏,听起来可不简单。带着旧帝国的味道。”
埃利亚斯的脊背僵硬了一瞬。他依旧目视前方,但塞缪尔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警惕。
塞缪尔继续道:“听起来不像东区随便一个情报贩子该有的名字。还有那个库尔特提到的‘帝国遗物’……帝国?”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记忆中搜索,“奥匈帝国?”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带着一丝探寻的意味:“一个十几年前就宣告解体、埋进历史坟墓里的政权,留下的麻烦事倒是一点不少。值得这么多人像秃鹫一样盯着不放?”
埃利亚斯湛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脸上那种刻意维持的平静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长时间的沉默后,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你说得对,麻烦事真不少……对于我们这些‘遗老遗少’来说,帝国从未真正消失。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寄生在我们的血液里,骨髓中,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浓雾,看到了更久远的过去。
“我的家族,冯·哈特曼家族,曾经是帝国的……可以说是宝库看守人吧。”
他的语气里像是带着一种叙述古老传说般的平静,“我们负责看管那些……不属于凡俗世界的东西。契约,誓约,一些承载着古老力量和秩序象征的器物。”
“1918年,帝国崩塌了。像一艘巨轮沉没,我们这些依附于它的人,瞬间失去了立足之地。我的家族带着最重要的几件‘遗产’,仓皇逃回列支敦士登的祖产,以为能在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宁静山谷里偏安一隅。”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苦涩,但这次,苦涩中混杂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眷恋。
“那段时间很短,但……那里的空气是干净的,能看见雪山,晚上也没有伦敦这种呛人的煤烟味。”
“但我们太天真了。新的时代不需要旧时代的看守者,更容不下那些可能带来不稳定的力量。奥地利人,德国人……那些新兴的势力,像秃鹫一样盯上了我们带走的东西。他们认为那是‘国家的遗产’,必须收回。”
“我的父母……在最初的追捕中去世了。而我,成了最后一个看守人,带着那件最招灾的遗物,像丧家之犬一样四处躲藏。”
他看了一眼塞缪尔,“伦敦,只是漫长流亡中的又一站。”
“有时候,”他的声音变得更轻,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会梦见阿尔卑斯山吹下来的风,带着雪和松针的味道……比这该死的煤烟味要好闻太多了。”
“库尔特他们,不过是那些大人物派来的猎犬之一。”埃利亚斯的语气恢复了冷静。
“他们想要的,就是我手上掌握着的那件物品。他们认为掌控了它,就能在一定程度上‘继承’或‘扭曲’某种旧日的秩序力量。”
他眼神复杂,语气带着一丝歉意:“我利用卡洛琳,是因为那是当时我能想到的、最快最安全的离开伦敦的方式。这里的雾越来越复杂,追捕的网也越来越紧。我必须走。”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罕见的坦诚:
“我知道这很自私,但我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最后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以及不再掩饰的无奈,“现在,你全都知道了。一个没落贵族和他那件招灾引祸的‘宝贝’的故事。”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轮胎压过路面的声音。
塞缪尔没有立刻回应,他消化着这段充满历史重量的自白,评估着眼前这个年轻贵族后裔话语中的真实与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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