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空,伦敦冬日稀薄的阳光勉强穿透云层,在冰冷的水面上投下破碎的粼光。
巴特利家族那艘线条优雅、通体洁白的游轮静静停泊,与周遭灰扑扑的码头设施形成鲜明对比,像一位误入贫民窟的贵族。
空气里混杂着海水咸腥、机油和离别的味道。
“哦~老伙计,” 宽檐帽那宽大的帽檐微微倾向福葛先生,披风在带着寒意的河风中轻轻拂动。
“等到了那片红土地,我的披风可就要尽情吃沙子了。我会想念泰晤士河这湿漉漉的鬼天气的……当然,最想念的还是总惦记着把我摘下来掸灰的你。” 话语里带着他那混合着戏剧性与真诚的腔调。
福葛先生脸上挤出一点笑容,显得有些勉强,眼神里有真挚的不舍:“照顾好自己,老帽儿。也……照顾好她们。澳洲分部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但你知道,总不如自家地盘自在。”
另一边,纸信圈儿像只忙碌的麻雀,在笃笃骨和卡洛琳女士之间打转。
她一会儿仰头对卡洛琳女士说:“白天鹅小姐,你有站在船上最高的甲板上看看吗?我还没在这么高的地方看过海呢!”
一会儿又试图去拉笃笃骨那略显僵硬的手:“笃笃骨,笃笃骨,你看你看,船身是不是在反光?像不像一大块躺倒的银子?”
然而,笃笃骨的反应始终冷淡,挺直的脊背透着一股疏离。她的目光几次扫过那光洁的船身和卡洛琳女士从容的姿态,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
最终,她将脸偏向雾气朦胧的河面方向,只留给众人一个线条紧绷的侧影,仿佛那艘华丽的游轮和那位资助它的人都让她感到不适。
塞缪尔将这一切收入眼底,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站在稍远一点的栈桥边缘。牙仙已于前一日返回基金会总部述职,此刻并不在场。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个身影的靠近。
埃利亚斯缓缓地站到了他身侧,手里提着一只看起来相当结实的旧皮箱。
塞缪尔的目光在那只略显沉重的旧皮箱上停留了一瞬,皮质因使用而泛着柔光,锁扣看起来异常坚固。他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打算。
“也是,对你而言,这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塞缪尔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是赞许还是仅仅陈述一个观点。
搭乘巴特利家族的游轮,航线合法,身份由卡洛琳女士背书,船上都是巴特利企业的人,甚至还有乌卢鲁组委会的基金会官员同行——这简直是一道移动的、光鲜亮丽的护身符。
对于一位正需要低调离开伦敦的人来说,确实想不出比这更安全、更体面的方式了。至少,不用担心某些不该出现在船上的人混上来。
埃利亚斯闻言,嘴角勾起一个心照不宣的弧度,眼神里闪过一丝玩味:“哦?能得到你的认可,真让我受宠若惊。毕竟,伦敦的雨季漫长,总得找个干燥点的地方晒晒旧皮囊,顺便……开拓一下新市场的视野,不是吗?” 他的话语像裹着丝绒的谜题。
塞缪尔的视线再次扫过那只皮箱,仿佛能穿透皮革,看到里面绝非只是换洗衣物的东西——塞缪尔没有点破,只是微微颔首:“视野开阔些,总是好的。”
就在这时,一阵优雅的香风悄然临近。卡洛琳女士款步走来,她一身剪裁优雅的旅行装束,脸上带着自然的笑容与欢迎。
她开口道,声音温和而动听,“真没想到,一位对欧洲古董和……嗯,复杂历史如此痴迷的鉴赏家,竟然对我们南半球那片粗犷的自然风光和新兴的乌卢鲁赛事也产生了兴趣。这真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惊喜。”
埃利亚斯从容转身,向卡洛琳女士微微欠身:“卡洛琳女士。好奇心是推动世界的齿轮,不是吗?尤其是对一位……嗯,正如您所说,对新兴事物充满探索欲的民俗学者而言。”
他流畅地接住了卡洛琳为他精心准备的、或者是他自己标榜的“身份”,“澳洲的原始风光与古老传说,对我正在撰写的关于文化融合的论文至关重要,这可是个难得的实地考察机会。”
卡洛琳女士了然地微笑,眼神却不着痕迹:“当然,学术研究总是值得支持的。请放心,我们会为您提供一切便利,确保您的研究之旅舒适而富有成效。” 这番话既表达了欢迎,也暗示了对情况的掌控。
她目光转向塞缪尔,优雅地致意:“失陪一下,莱恩先生,我得去和船长确认最后的启航事宜,确保一切万无一失。希望两位先生道别愉快。”
说完,她再次颔首,转身翩然离去,走向游轮舷梯的方向,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码头上,离别的气氛在阳光下显得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虚伪的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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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的汽笛发出一声低沉而悠长的鸣响,宣告着启程在即。
宽檐帽对福葛先生少有的郑重道:“保重,福葛伙计。伦敦的雾……还有这摊子,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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