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日内瓦,威尔逊总统酒店,套房。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厚重的窗帘将莱芒湖的夜色与城市的璀璨灯火彻底隔绝在外,只留下套房内冰冷凝滞的空气。没有开灯,只有笔记本电脑屏幕散发出的幽蓝光芒,映照出梁芳毫无血色的脸和那双因极度疲惫与高度紧张而布满血丝、却异常锐利的眼睛。
时间,仿佛已经失去了意义。
自从那条通过最高等级单线紧急渠道发出的、石破天惊的警示信息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收到任何确认回执之后,一种冰冷彻骨的寒意就从未离开过她的脊背。
“日内瓦。疑似遭遇‘镜面人偶’战术刺杀未遂。行动人员风格高度职业化,疑为国家情报机关或顶级PMC所为。警告来源‘G’再次介入,识破误导。请求紧急指示并核查‘G’身份。”
每一个字,都经过千锤百炼,凝聚着致命的危险与极度的紧迫。她动用了那条被告知“非生死攸关、不得启用”的绝密线路,期待着上级的震惊、指示,哪怕是最严厉的斥责。
然而,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虚无的、令人心慌意乱的沉默。那台一次性加密通信器的屏幕,固执地停留在“等待确认回执…”的状态,像一个黑色的、深不见底的洞口,吞噬了她的信息,也吞噬了她最后的安全感。
十分钟…二十分钟…一个小时…
时间在无声的煎熬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是在她紧绷的神经上敲击着沉重的鼓点。
她试图用一切理由安慰自己:特派员周剑华正处于无法立即回复的极端环境;通讯卫星链路出现了不可预测的延迟;甚至是那台通信器本身存在技术故障…
但内心深处,一个冰冷的声音无情地粉碎了所有这些侥幸的猜想:那条线路是最高优先级的,拥有多重冗余保障。特派员曾明确告知,任何情况下,五分钟内必有回执。
没有回执,只意味着一件事——线路另一端,出了问题。
要么,接收终端被物理摧毁或侵入。
要么,特派员本人…已失去自由或遭遇不测。
要么…最坏的情况…这条她视为最后生命线的单线联络渠道,本身就已不再安全,甚至可能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精巧的陷阱。
无论哪种可能,都意味着她此刻已彻底沦为孤岛。失去了与组织的联系,失去了指挥与支援,独自暴露在强敌环伺、杀机四伏的异国他乡。
巨大的孤立感和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她几乎要崩溃的心理防线。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惊心。
她强迫自己离开电脑前,在昏暗的房间里来回踱步,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最后的冷静。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她是审计官梁芳,是那个能从海量数据中嗅出蛛丝马迹、在无数假账里挖出真相的顶尖专家。越是在绝境中,越需要绝对的理性和精准的判断。
她重新坐回电脑前,目光死死盯住那毫无反应的通信器界面。
等待,已是徒劳。
必须启动应急预案。
出发前,特派员周剑华神色凝重地交代最后预案时的场景,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如果…我是说如果,‘灯塔’(单线渠道代号)彻底失联超过预定时间,而你判断自身已极度危险且情报至关重要…记住,只有一次机会,动用‘萤火虫’。”
“萤火虫”——一个比“灯塔”更加隐秘、更加诡异、也意味着局势已恶化到无可挽回地步的终极备用联络方案。
那不是一个设备,不是一个号码,而是一套极其复杂、需要多步验证的单向信息投递程序。它通过一个深藏在公共网络基础设施中的、几乎不可能被追踪的数据裂隙进行传输,理论上,只有另一个掌握同样密钥和触发条件的人,才能在浩瀚的网络海洋中捕捉到这一缕微光。
代价巨大,且一旦启用,几乎必然暴露她已陷入绝境的状况,甚至可能引来更疯狂的追杀。
但现在,她已别无选择。
深吸一口气,梁芳的眼神变得决绝而冰冷。她关掉了那台死寂的加密通信器,将其物理拆卸,电池取出,芯片用强磁铁彻底消磁,然后将其残骸分散丢弃在不同的垃圾袋中。
随后,她打开个人笔记本电脑,断开酒店Wi-Fi,启用经过多重加密和匿名跳转的卫星网络连接。她运行了一个极其复杂的虚拟机环境,里面预装了一套从未连接过互联网的纯净操作系统和一系列特殊的工具包。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输入一长串毫无规律、如同乱码般的指令。屏幕闪烁,一个极其简洁、只有命令行界面的窗口弹出。
她开始按照记忆中的复杂流程,一步步操作:接入特定频段的公共无线电信号背景噪音作为载波;利用数个早已预设好的、看似毫无关联的社交媒体账号的特定动态更新作为时间同步信号;最后,将那段经过特殊算法压缩和加密的预警信息(内容与发送给“灯塔”的基本一致,但增加了“灯塔失联”的警示),附着在一段从酒店付费点播电影中截取的、毫无意义的音频频谱的冗余数据区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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