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螺岛的雨林,在暴雨的极致喧嚣中,反而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属于猎场的死寂。
这不是寂静,而是所有自然声响——雨打阔叶的轰鸣、狂风过隙的呼啸、积水奔流的哗啦——混合成的一片无边无际的白噪音幕布。在这幕布之下,更细微、更致命的声音被放大了:脚踝陷进泥泞又拔出的“噗嗤”声,压抑到极致的粗重喘息,以及血液冲撞耳膜产生的、如同擂鼓般的心跳。
赵猛半背半拖着阿亮,每一口呼吸都灼烧着气管,吸入的仿佛不是空气,而是冰冷粘稠的液态冰碴。他的左臂早已失去知觉,只剩下一种与脉搏同频的、深可见骨的钝痛。右臂死死箍住阿亮的腰,感受着队友生命的热量正不可逆转地通过湿透的衣物流逝。阿亮的头无力地垂在他肩胛骨上,每一次微弱的呻吟都像鞭子抽在赵猛的心上。
“猛哥……撒手……”阿亮的声音气若游丝,被风雨撕成碎片,“你……能活……”
“闭……嘴!”赵猛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不能停,停下就是万劫不复。他凭借多年在边境雨林中刻入骨髓的本能,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在绿色的迷宫中亡命穿梭。选择最崎岖的路,利用盘根错节的气生根和倒下的巨木作为掩护,身体尽可能压低的同时,还要确保不留下太明显的痕迹。雨水是最大的敌人,带走体温,模糊视线,也让地面变得如同涂抹了油脂般湿滑;但雨水也是唯一的盟友,冲刷掉他们的脚印和气味,为这场绝望的逃亡蒙上了一层薄纱。
“嗖——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到足以刺破雨幕的厉啸,擦着赵猛的耳廓飞过!紧接着,身后一棵棕榈树的树干上,毫无征兆地炸开一个碗口大的窟窿,湿润的木屑混合着雨水四溅!
微声狙击步枪!带消音器!
赵猛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几乎是条件反射,猛地将阿亮扑倒在地!两人重重砸进冰冷的泥浆里,泥水瞬间灌入口鼻。子弹击中的位置,正是他半秒前太阳穴的高度!
“十一点方向!制高点!”阿亮在倒地的瞬间,用尽最后一丝清醒,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预警。
对方不是漫无目的的扫射,是精准的狙杀!他们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始终在对方的瞄准镜十字线上!“黑狼”的人,是顶级的猎人!
心脏像被一只冰手攥紧。赵猛顾不上呛咳,拖着阿亮连续几个翻滚,躲到一块复盖着厚厚苔藓和藤蔓的巨岩后面。几乎同时,“噗噗噗”几声闷响,子弹精准地打在岩石他们刚才藏身的位置,溅起一片碎石和泥点。对方在用火力进行压制和定位,压缩他们的活动空间。
不能困在这里!赵猛猛地探头,雨幕中,几个模糊的黑影正如鬼魅般在林木间快速交替移动,动作协调而致命,呈一个标准的战术队形包抄过来。他们的装备优势太大了,夜视仪、热成像,在这种恶劣环境下依然能发挥巨大作用。
“走!”赵猛低吼,再次拉起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的阿亮,利用岩石的遮挡,向侧下方一片植被更加浓密、地势更低的洼地冲去。那里光线更暗,或许能干扰对方的视觉设备。
然而,洼地意味着更深的泥泞和更差的移动速度。刚冲出去十几米,阿亮脚下一软,整个人向前扑倒,连带赵猛也失去了平衡。阿亮闷哼一声,断裂的左臂狠狠撞在一截突出的尖锐树根上,剧痛让他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彻底软了下去,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阿亮!”赵猛单膝跪地,扶起他。简陋的包扎早已散开,伤口狰狞外翻,被泥水浸泡得发白,鲜血混着泥浆不断渗出。阿亮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体温低得吓人。
“不行了……真的……撑不住了……”阿亮嘴唇哆嗦着,雨水混着生理性的泪水从脸上滑落,“给我……留颗……手雷……求你……”
“放你妈的屁!”赵猛眼睛赤红,粗暴地打断他,试图用颤抖的手撕下自己早已破烂不堪的衣物重新包扎,但泥泞和雨水让一切努力都显得徒劳而可笑。绝望,如同这无边的冷雨,渗透进骨髓,冻僵了血液。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细微、却与风雨声格格不入的、高频的“嗡嗡”声,由远及近,从他们头顶的树冠层传来!
赵猛猛地抬头,透过被雨水打得不停摇曳的枝叶缝隙,看到一架巴掌大小、四旋翼的黑色无人机,正如同幽灵般在低空悬停、盘旋,机腹下的红外摄像头,闪烁着一点微弱的、不祥的红光,牢牢锁定了他们藏身的这片洼地!
无人机!热感应!
最后一点隐蔽的优势,荡然无存。他们成了暴露在探照灯下的老鼠。
几乎在无人机锁定他们的同时,侧翼和后方几乎同时传来了清晰的、踩断枯枝的脚步声和拉动枪栓的“咔嚓”声!包围圈合拢了!
“砰!砰!砰!”
短促而精准的点射声响起,子弹打在周围的树木、岩石和泥地上,溅起一连串的泥水之花。对方在用交叉火力进行压制,不断缩小包围圈,显然是想活捉,或者至少确认击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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