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是渗进了墙壁、地板,乃至每一口呼吸的空气里,浓烈得化不开。这是一种试图掩盖一切、强行营造出绝对洁净与秩序的味道,但在李凡闻来,却更像是一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伪装。
他靠在摇起的病床上,目光平静地落在窗外。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光洁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缓慢地移动着,像一种无声的计时器。临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高干病房区,安静得只能听到走廊外偶尔经过的、极轻的脚步声,以及远处城市模糊不清的、象征着正常世界的喧嚣。
这安静,太过刻意,也太过沉重。
从他恢复清醒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十二小时。身体上的伤口在昂贵的药物和精心的护理下飞速愈合,断裂的肋骨被固定,左臂的枪伤缝合处传来阵阵痒意,提醒着他生命力的顽强。但精神上的疲惫和紧绷,却如同附骨之疽,丝毫未减。
苏晴在隔壁病房,情况稳定,但精神受创严重,时常被噩梦惊醒。赵猛则在另一层楼的重症监护室,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伤势最重,仍需观察。官方给出的说法是,他们三人是“见义勇为、协助警方破获重大案件时负伤的市民”,受到了最高规格的表彰和保护。
“保护”。李凡的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冷弧度。
这“保护”,更像是一座精心打造的、透明的囚笼。病房门外二十四小时有两人值守,走廊尽头还有固定岗。窗户是特制的防弹玻璃,只能打开一条狭窄的缝隙。所有的通讯设备被收走,探视需要经过层层审批。美其名曰防止残余势力报复,确保他们绝对安全。
但李凡敏锐的感官,却捕捉到了这完美保护壳下的细微裂痕。
那个守在门口右侧的年轻警察,站姿笔挺,眼神锐利,无可挑剔。但每隔大约十五分钟,他的视线总会极其短暂地、不易察觉地扫过病房内侧的某个点,不是随意巡视,而是带着一种确认般的审视。那不是普通警卫应有的、对外防范的眼神,更像是在……监控室内的情况。
还有那个每天定时来记录生命体征的护士长,笑容职业而温和,动作熟练。但她每次放下病历本时,食指总会无意识地在封面某个特定位置轻轻敲击两下,节奏固定。一种潜意识的习惯?还是某种……信号?
最让李凡心生寒意的是,昨天下午,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进来做例行检查,问询的问题看似常规,却总在不经意间触及他们在鹦鹉螺岛上的某些细节,语气带着一种过于专业的探究欲。当李凡含糊其辞时,那医生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极快的、类似于失望的锐利。
这些细节,如同散落在平静湖面上的微小涟漪,单独看去无足轻重,但汇聚在一起,却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事实——监视他们的目光,并非单一来源。除了明面上警方派来的保护人员,还有至少一股,甚至更多的力量,正透过这层“保护壳”,悄无声息地注视着他们。
是那个隐藏在系统内部、代号“园丁”的保护伞在确认他们是否真的“安分”?还是“奥丁之眼”残存势力在评估威胁?或者……是其他尚未浮出水面的、对“种子计划”真相感兴趣的势力?
他就像一只被放在玻璃箱里的标本,被来自不同角度的灯光照射着,每一个细微的反应都被记录、分析。这种感觉,比直面枪口更让人毛骨悚然。它让你清楚地知道危险的存在,却看不见利刃从何方刺来。
李凡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恐惧和焦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必须利用这难得的“安全期”恢复体力,同时,像过去破解复杂代码一样,从这纷乱的线索中找出头绪,看清棋局。
父亲残缺的日志、刘剑锋临死前的话、埃里克的冷酷、还有那个神秘的“主脑”和“播种者”……无数信息碎片在脑海中翻滚碰撞。鹦鹉螺岛的爆炸并非终结,它只是炸开了冰山一角,露出了下方更加幽暗、更加庞大的阴影。
“土壤”……“钥匙”……“园丁”……这些代号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一个跨越国界、绵延数十年的巨大阴谋?父亲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包扎着纱布的手指,感受着伤口愈合带来的细微刺痛。这刺痛让他保持清醒。他还活着,苏晴和赵猛也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资本。只要还活着,就还有机会撕开这重重迷雾。
走廊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病房门口停下。是例行巡房的时间了。
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却不是往常的护士长或主治医生,而是一个看起来更年轻、面容带着些许稚气的护士。她推着护理车,低着头,似乎有些紧张。
“量一下体温和血压。”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怯生生的味道。
李凡配合地伸出手臂,目光却下意识地扫过对方。女孩的手指有些冰凉,动作略显生疏,不像经验丰富的老护士。而且,她的视线似乎不敢与他对视,总是飞快地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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