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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穿过县委大楼的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通宵工作的疲惫气息,咖啡和香烟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构成了权力中枢独特的氛围。走廊里,脚步声都比平时轻了许多,人们交头接耳,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听说了吗?纪委那边,昨晚跟赶集一样。”一个在水房接水的年轻科员压低了声音,对着同伴挤眉弄眼,“我二舅家的表哥在里面开车,说停车场都停满了,全是半夜三更自己开车来‘投案’的。”
“何止是投案,”同伴接过话头,声音更低,带着一种荒诞的笑意,“我听的版本是,那帮人是去‘报案’的,说自己的钱被偷了,哭着喊着让纪委的同志帮他们把‘赃款’追回来。你说这叫什么事?贼喊捉贼,喊到阎王殿上去了。”
“可不是嘛!征地办那个王胖子,还有他那个开建材公司的大舅子,听说一个晚上,从亿万富翁变成了穷光蛋。卡里一分钱没有,家里保险柜的现金全变成了报纸。邪门!比聊斋还邪门!”
“嘘……小声点。”年轻科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朝走廊尽头那间挂着“县委督查室”牌子的办公室努了努嘴,“这事儿,源头可是在那儿呢。”
同伴会意,眼神里瞬间多了几分敬畏。
一夜之间,盘踞在清源县多年的征地办利益集团,以一种近乎魔幻的方式轰然倒塌。这场风暴的中心,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是那个平日里不声不响,关键时刻却能递出致命一刀的年轻人——苏正。
……
与县委大楼里的压抑和诡谲不同,几十公里外的联合乡政府大院,今天却洋溢着一种久违的、近乎节日的气氛。
几十张从乡政府会议室搬出来的桌子,在大院里一字排开。桌子后面,坐着县纪委、财政局和乡政府联合工作组的干部。桌子上,红色的点钞机、厚厚的花名册和一摞摞盖着鲜红印章的补偿协议,整整齐齐。
院子门口,拉着一条巨大的红色横幅,上面用白色的宋体字写着:“清源县征地补偿款专项发放现场会”。
大院里,站满了来自周边几个村子的农民。他们大多皮肤黝黑,手上布满老茧,身上还带着泥土的气息。他们没有拥挤,也没有吵闹,只是静静地站着,一双双眼睛,都死死地盯着那些桌子,眼神里混杂着期待、怀疑,还有一丝不敢相信的忐忑。
人群的最前面,站着头发花白的李老栓。他就是那天带头堵征地办大门的老人。此刻,他捏着自己的衣角,手心全是汗。
“老栓叔,你说……这回是真的吗?”旁边一个年轻人凑过来,小声问。他叫李二牛,儿子刚考上大学,正为学费发愁,家里的地被征了,补偿款却被压得只够买几袋化肥。
李老栓没有回答,只是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目光越过人群,看向了站在台阶上的县纪委副书记季同。
季同没有拿话筒,但他的声音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院。
“乡亲们,”他开口,声音沉稳有力,“我知道,大家心里有怨气,有委屈。因为一些干部的失职和腐败,本该属于你们的血汗钱,没有及时、足额地发放到你们手上。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向大家道歉!”
说着,他朝着院子里的农民,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身后,所有工作组的干部,也跟着齐刷刷地鞠躬。
院子里一片寂静。农民们愣住了,他们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官,给他们这群泥腿子鞠躬道歉。
李老栓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季同直起身子,继续说道:“贪腐的蛀虫,我们已经抓了!被他们侵吞的钱,我们一分不少地追回来了!今天,我们就在这里,按照县里重新核定的最高补偿标准,把钱,一分不少地,还给大家!”
“现在,我宣布,补偿款发放,正式开始!念到名字的,带上身份证和土地承包合同,上前来核对签字!”
当乡长念出第一个名字“李老栓”时,老人浑身一震,旁边的李二牛推了他一把,他才如梦初醒,迈着有些发软的脚步,走上前去。
核对身份证,比对合同,按手印。
流程走得一丝不苟。
最后,工作人员将一份新的补偿协议和一张银行存单推到他面前。
“李大爷,您家一共是七亩二分地,按照新标准,每亩补偿五万八,总共是四十一万七千六百块。钱已经全部打到您这张新的银行卡里了,密码是身份证后六位,您随时可以去镇上的银行取。”
四十一万……七千六百块。
李老栓看着存单上那一长串的数字,感觉像在做梦。之前王平的人给他的价格,总共加起来,不到八万块。
他的手哆嗦着,伸出去,又缩回来,仿佛那张薄薄的存单有千斤重。
“大爷,您拿着啊。”工作人员笑着提醒他。
李老栓这才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捏起了那张存单,凑到眼前,一个数一个数地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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