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太阳还未完全爬上地平线,联军大营里已经是一片狼藉。
昨夜的狂欢留下了满地狼藉,啃剩的骨头、摔碎的陶罐、东倒西歪的酒坛,与清晨的寒霜混在一起,散发着一股酸腐的气味。许多士卒还抱着兵器,蜷缩在熄灭的篝火余烬旁,脸上带着宿醉的疲惫和傻笑,梦里大概还在长安城里享受着荣华富贵。
“起来!都他娘的起来!”
“五更造饭,天明出发!没听到盟主将令吗!”
督战队的军官们粗暴地用刀鞘和脚,将这些沉浸在美梦中的士卒一一弄醒。营地里顿时充满了咒骂声、呻吟声和军官的呵斥声,乱哄哄得如同一个被捅了的马蜂窝。
袁绍早已穿戴整齐,站在他那辆由四匹白马拉拽的高大帅车上。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片开始苏醒的营地,眉头微皱。这番景象实在谈不上军容严整,但他很快便将这点不快抛诸脑后。
雄狮醒来时,打个哈欠,伸个懒腰,又有何妨?只要它亮出爪牙,依旧能撕碎一切。他这八十万大军,就是睡醒的雄狮。
他的目光掠过营地,最终望向了遥远的西方,函谷关的方向。他仿佛已经能看到董卓那张肥胖的脸上写满了惊恐,看到汉献帝那期盼的眼神。
“孟德还是太多虑了。”他轻声自语,带着一丝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宽容。曹操昨夜的死谏,在他看来,不过是胆怯者为自己的无能寻找的借口。董卓弃关而逃,铁证如山,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盟主,大军已准备开拔。”一旁的谋士逢纪躬身禀报。
“出发!”袁绍大手一挥,声音里充满了压不住的豪情,“传令全军,全速前进!今日,我要在函谷关内,用董贼的血,来为我等庆功!”
号角声此起彼伏,雄浑的鼓声如同大地的心跳。这条由数十万人组成的土黄色巨龙,终于开始缓慢而笨拙地蠕动起来。
淳于琼的前锋部队最为积极,他们几乎是小跑着冲在了最前面。昨夜的犒赏和赞誉,让他彻底飘在了云端,他急不可耐地要去亲手抓住那个逃跑的董卓,为自己的功劳簿添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庞大的军队被拉成了一条极为狭长的线,各路诸侯的部队混杂在一起,为了抢占更靠前的位置,彼此推搡,互不相让。行军的队列毫无章法可言,与其说是大军出征,不如说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武装游行。
在这条混乱长龙的末尾,一支军队显得格格不入。
曹操的部队。
他们不争不抢,与前面的大部队刻意拉开了数里的距离。士兵们沉默地走着,队列整齐,步伐沉稳。所有的辎重车辆都已不见,每个人都是轻装简行,脸上没有狂热,只有一种肃杀的平静。
曹操骑在马上,默默地看着前方那条长龙的尾巴,一点点被前方一个巨大的山口吞噬。
那便是青龙谷的入口。
两座如同刀削斧劈般的巨大山崖,构成了一道天然的门户。山口并不宽阔,黑洞洞的,像一头远古巨兽张开的大嘴,正贪婪地吞噬着这支兴高采烈、奔向死亡的军队。
“主公,他们都进去了。”夏侯惇策马来到曹操身边,声音低沉。他看着那幽深的谷口,心里也泛起一阵莫名的寒意。虽然不明白主公为何如此决绝,但他选择无条件地相信。
“元让,你看这像什么?”曹操忽然开口,声音沙哑。
夏侯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数十万大军,如同一条愚蠢的肉虫,正一节一节地,奋不顾身地往那巨兽的嘴里钻。
“像……”夏侯惇不知该如何形容。
“像一场盛大的葬礼。”曹操替他说了出来,“他们自己给自己办的。”
他的手,紧紧攥着缰绳,手背上青筋暴起。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他拦不住一个一心求死的人,也拦不住这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军队。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的人,离这场葬礼远一点。
……
联军的先头部队已经深入谷中。
青龙谷内的景象,让许多士卒心中的狂热,渐渐冷却了下来。
谷道比想象中更窄,两侧的峭壁高耸入云,几乎要将天空遮蔽。阳光被切割成一条条狭长的光带,艰难地洒落在谷底,大部分地方都笼罩在阴冷的影子里。
四周静得可怕。
没有鸟鸣,没有虫叫,只有数十万人的脚步声、呼吸声和甲胄摩擦声在狭窄的谷内回响、放大,形成一种沉闷而压抑的共鸣。风从谷口灌入,却带不来丝毫开阔之意,反而像幽魂的呜咽,在耳边盘旋。
“他娘的,这鬼地方怎么这么冷?”一个士兵搓了搓手臂,小声嘟囔。
“别废话,快走!等到了长安,抱着婆娘就不冷了!”旁边的队率呵斥道。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许多人的心里,都开始犯嘀咕。他们不自觉地抬头望向两侧的崖顶,那上面光秃秃的,只有一些嶙T峋的怪石,在阴影里,仿佛一张张窥探的人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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