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如同魔鬼心跳般的“哒哒”声终于停歇时,青龙谷并未回归寂静。
火焰燃烧木材的噼啪声,伤者断断续续的呻吟,以及幸存者因过度恐惧而发出的、介于哭泣与呕吐之间的嗬嗬声,交织成一曲比之前任何喧嚣都更加绝望的挽歌。
吕布策马行于谷口,赤兔马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不断地打着响鼻,刨着蹄子。它感受到了前方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死气。
吕布轻轻拍了拍马颈,安抚着自己的爱马,目光却早已越过那块封堵谷口的巨石,投向了烟雾缭绕的谷内深处。
即便是他,见惯了尸山血海的并州战神,在亲眼目睹这片屠宰场的全貌时,呼吸也不由得为之一滞。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战场。
战场上,应该有倒下的旌旗,折断的兵戈,以及死不瞑目的战士。而这里,只有“原料”和“成品”。完整的尸体是一种奢侈,遍地都是被巨大动能撕碎后又被烈火炙烤过的、难以分辨的有机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杂着焦臭与血腥的怪味,熏得人阵阵作呕。
他麾下的并州狼骑,那些在刀口上舔血的悍卒,此刻也都是面色发白,许多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驱散心中那股因为未知而产生的寒意。
“这就是……主公的‘道理’?”张辽策马来到吕布身边,声音干涩。
吕布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看着,看着那些被机枪扫射出的扇形死亡地带,看着那些被砸成肉酱的人与马,看着那些在火焰中蜷曲成焦炭的人形。他忽然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方天画戟,以及那一身冠绝天下的武艺,在这片景象面前,显得有些可笑。
一个武人,苦练数十年,能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便可称之为当世神话。
可崖顶上的那些铁疙瘩,只需要一个普通的士卒摇动摇杆,扣动扳机,一瞬间倾泻出的力量,就足以将任何神话撕成碎片。
一种莫名的烦躁感涌上心头。但他很快将这丝情绪压了下去。他是吕布,是董相国麾下第一大将,他只需要服从,然后享受胜利。
“进去。”吕布言简意赅地下令,“按文优先生的名单,找人。”
西凉军的工兵已经用绞盘和杠杆,在封堵谷口的巨石旁清理出了一条仅容一人一马通过的狭窄通道。吕布一马当先,踏入了这片人间地狱。
马蹄踩在黏稠的地面上,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
他们很快就在一处崖壁下,找到了被一堆亲卫尸体掩盖着的袁绍。这位曾经意气风发、号令天下的盟主,此刻正昏死在血泊之中,锦袍被撕裂,脸上沾满了血污和尘土,嘴角还挂着一丝呕出的血沫,狼狈得像一条死狗。
一名并州狼骑的校尉上前探了探鼻息,回头道:“将军,还活着。”
“嗯。”吕布只是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绑了,带走。”
他对自己这位昔日的“同僚”,没有半分同情。成王败寇,天经地义。更何况,在他看来,袁绍这种只会耍嘴皮子、靠家世吃饭的绣花枕头,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将军,那边好像是刘备的人!”一名眼尖的士兵指着不远处。
吕布策马过去,只见刘备和他的两个兄弟,关羽、张飞,背靠着背,被围在一片尸骸中央。他们三人都受了伤,关羽的左臂上插着一截断裂的箭矢,张飞的胸甲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划痕,刘备则最为狼狈,半边脸都被熏得漆黑。
但他们的眼神,依旧凶悍。尤其是关羽和张-飞,如同两头护着幼崽的受伤猛兽,死死盯着靠近的并州狼骑,手中的青龙刀和蛇矛上,兀自滴着血。显然,在刚才的混乱中,他们硬是杀出了一片立足之地。
“呵,还挺能打。”吕布嘴角撇了撇,带着几分欣赏,也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戏谑。他想起了虎牢关前的那场战斗。
“奉先,你我各为其主,今日栽在你手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休要伤我大哥!”张飞豹眼圆睁,厉声喝道。
吕-布没理他,只是看着刘备,懒洋洋地问道:“刘玄德,你们是自己走,还是我让人把你们的腿打断了再拖走?”
刘备惨然一笑,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兄弟,又看了一眼这满目疮痍的修罗场,最终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双股剑。
“我们……自己走。”
大势已去,再做抵抗,不过是徒增伤亡。他此刻心中,除了绝望,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迷茫。他一直坚信的“仁义”,他为之奋斗的“匡扶汉室”,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场笑话。
……
当吕布在谷内清点“战利品”时,谷外的曹操,做出了他人生中最艰难,也最正确的决定。
“走。”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敲在曹氏诸将的心上。
“主公?”夏侯惇上前一步,脸上满是挣扎,“我们……不等了?或许还有人能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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