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边缘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先前兵刃相交的铿锵、怒吼与惨叫都已消散,唯有墩子因剧痛而时断时续的微弱呻吟,以及风吹过干枯沙棘丛发出的、永恒不变的沙沙声,如同沙漏般提醒着时间的流逝。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甜腻而刺鼻,几乎成了实体,黏附在每一寸空气里,吸引着几只胆大的秃鹫在不远处的低空盘旋,它们黑色的影子划过被夕阳染红的沙地,发出沙哑而充满期待的鸣叫。
杨安安背靠着一块被日光晒得温凉交替的巨岩,缓缓滑坐到地上。剧烈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好一阵才勉强平复下来。然而,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无形的针扎刺着她的胸腔和腹腔,牵扯着全身无处不在的酸痛,尤其是左肩胛处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随着心跳一阵阵搏动性地剧痛,提醒着她这场胜利的惨烈代价。内腑更是气血翻腾,仿佛被巨力震荡后尚未归位,稍微提气便隐隐作痛,让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虚弱远超预期。
小豆子跪坐在她身旁,小小的脸上沾满了泪痕、汗水和蹭到的血污。用自己的牙齿和手,奋力从里衣撕下相对干净的布条,蘸入身旁清澈见底的泉水。泉水冰凉刺骨,当湿润的布条触碰到杨安安肩头外翻的、皮肉模糊的伤口时,剧烈的刺痛让她浑身一颤,忍不住从牙缝里倒吸了一口凉气,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但她死死咬住下唇,甚至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硬是没有发出一声痛哼,只是默默承受着这必要的清理过程。她低头,看着原本清冽的泉水在布条的搅动下迅速被血污和沙土染成淡红色,然后逐渐加深,心中冰冷地计算着:失血不少,必须尽快彻底处理,否则一旦感染,在这缺医少药的荒漠,后果不堪设想。
“姐姐……是不是很疼?”小豆子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颤抖,看到杨安安强忍痛苦的表情,她手上的动作变得更加轻柔,几乎是在小心翼翼地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
杨安安转过头,对上小豆子那双充满恐惧和依赖的大眼睛,勉强扯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尽管这个笑容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扭曲变形。“还好……能忍住。”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继续,小豆子,好孩子,必须把伤口里的沙子和污血都擦干净,一点都不能留。”她不仅是在安慰小豆子,也是在给自己下达指令,用理智压制住肉体对疼痛的本能抗拒。
她的目光并未停留在伤口上,而是如同最警惕的猎鹰,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竹竿和那个机灵的喽啰早已趁乱逃得无影无踪,想必是去传递消息或自顾逃命了。墩子拖着右脚,倒在十几步外,呻吟声越来越微弱,身下积了一小滩暗红的血,显然失血过多,已是奄奄一息。更远处,最初被她一脚踹飞撞晕在岩石上的那个手下,始终一动不动,恐怕早已没了声息。而最显眼的,则是黑塔那如同小山般庞大的尸体,直接挺地匍匐在地,咽喉处那个致命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凝固的血液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色,与周围的黄沙形成残酷的对比。
危险,暂时解除了。但杨安安心中没有丝毫放松。这片绿洲是水源地,也是是非之地。黑塔虽死,但他的同党可能还在附近,或者很快就会得知消息赶来。血腥味会引来野兽,也会引来其他不怀好意的窥视者。此地绝对不宜久留。必须在体力彻底耗尽前,完成三件事:搜刮所有有价值的战利品、妥善处理尸体(至少是黑塔的尸体)、然后带着小豆子转移到更隐蔽、更安全的地方疗伤。
待肩头的伤口被小豆子用清水初步清理干净,虽然依旧狰狞,但总算看不到明显的沙砾污物后,杨安安示意小豆子停下。她用牙齿配合右手,将剩余的干净布条紧紧缠绕在伤口上,打了个死结,勉强达到了压迫止血的效果。做完这一切,她尝试着用手撑住岩石,挣扎着站起身。
刚一直立,一阵强烈的眩晕猛地袭来,眼前瞬间发黑,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仿佛在旋转。她踉跄一下,全靠右掌死死抵住粗糙的岩石表面,指甲几乎要嵌进去,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再次摔倒。内腑的伤势比预想的更重,刚才的战斗和起身的动作,牵动了内伤,如同有无数根细针在五脏六腑间穿梭,带来持续而尖锐的痛感。
“小豆子,”她喘息着,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你就在这里等着,绝对不要乱跑,眼睛放亮些,注意观察绿洲外面和那些帐篷的方向,如果看到任何人影,不管是回来的还是新来的,立刻大声叫我,明白吗?”
小豆子用力地点着头,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做出严肃可靠的样子。她丢下沾血的布条,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双手紧紧握住刀柄,尽管手臂还在微微发抖,但她还是转过身,面向绿洲入口的方向,像个小卫士一样,警惕地张望着。这个动作让杨安安心中一酸,又涌起一股暖流。生存的残酷,迫使这个本该无忧无虑的孩子过早地拿起了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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