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缩在床底的黑暗中,我像一只被捂住了口鼻的幼兽,连呼吸都带着濒死的重量。
许明远身上那股混合着消毒水和陈腐气息的味道,还黏腻地附着在床板的缝隙里,钻进我的鼻腔,像一层油腻的薄膜裹住每一次吸气。
耳鸣,那阵几乎要将我理智撕裂的尖锐噪音,此刻却像退潮般悄然远去。
世界,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不是那种平常的安静,而是一种毛骨悚然的、被放大了无数倍的清明。
我能听见走廊尽头,老吴那只穿着老式布鞋的脚,每一次踩在地板上时,鞋底橡胶与老旧木板摩擦发出的、略带粘滞的“嗞啦”声,像钝刀刮过生锈的铁皮。
他的脚步很有节奏,每一步的间隔几乎分毫不差,像一台精准的节拍器。
我甚至能分辨出他呼吸的频率,那是一种长期吸烟者特有的、带着轻微哮鸣的喘息,每分钟十七次,吸气短,呼气长,像破风箱在寂静中缓慢抽动。
墙壁之外,草丛里的蟋蟀正在鸣叫,我能清晰地捕捉到它们每一次振翅的间隔,零点八秒,然后是零点九秒,接着又是零点八秒,那声音在耳膜上规律地敲击,如同某种加密的摩斯电码。
我的大脑,或者说某种盘踞在我脑海深处的东西,开始自动处理这些信息。
一行冰冷的,类似系统提示的文字在我意识中浮现:老吴,夜间巡查岗。
巡查周期:每晚四点三十五分,自东区走廊起始,巡查一次。
间隔时间:二十分钟。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我瞥了一眼从床底缝隙透进来的微光,那光线来自于走廊墙角的地灯,昏黄如病眼,斜斜地切过地板,像一把钝刀划开黑暗。
根据光影的角度,我能判断出老吴此刻的位置。
他刚刚走过这间房门口。
二十分钟的间隔。
而现在,距离他下一次经过这里,只剩下不到五分钟。
我不敢再耽搁,从怀里摸出那支比口红大不了多少的录音笔。
这是我的全部希望,也是我的催命符。
冰冷的金属外壳攥在手心,汗水让它变得湿滑,指尖传来微微的电流感,仿佛它也在恐惧中颤抖。
我迅速将OTG转接线的一头插进录音笔,另一头连接到手机上。
屏幕亮起,微弱的光芒映出我紧张到扭曲的脸,瞳孔在光线下剧烈收缩,像被钉在显微镜下的标本。
必须立刻把音频文件上传到云端,发给我唯一信得过的那个邮箱。
我点开文件管理器,找到了那个被我命名为“π”的音频文件。
然而,就在我准备点击上传时,手机屏幕右上角那个小小的信号标识,却是一个冰冷的“X”。
没有信号。
这里,这个被称作“静心疗养院”的地方,屏蔽了所有的外部网络信号。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像有冰蛇顺着脊椎爬进脑髓。
物理拷贝,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必须出去,找到一台能读取数据的电脑,将这份录音复制出来。
可我能去找谁?
这个村子,整个青川乡,都像是被这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每一个村民的眼神里都透着一种麻木的顺从。
一个模糊的身影突然闯入我的脑海。
阿毛。
村口那个修车铺的少年,总是穿着一身油污的工作服,低着头,沉默寡言地摆弄着那些外人看不懂的电路板,指尖在焊点间游走,像在解剖某种机械的神经。
我记得社区活动中心那台报废的监控主机,几个专业师傅都说没救了,最后是阿毛拿回去,敲敲打打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奇迹般地恢复了运行。
他母亲有一次申请困难家庭补助,表格复杂,是我帮她填写的。
我把填好的表格交给那个少年时,他依旧低着头,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句闷闷的话:“有事,找我。”
赌一次。我只能赌这一次。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便签纸和半截铅笔,这是我从心理辅导室偷出来的。
借着手机屏幕的光,我趴在冰冷的地面上,用最快的速度写下一行字:救我,录音笔需充电+拷贝,西巷老槐树下等。
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轻响,像老鼠啃噬木屑。
写完后,我看向床脚的方向。
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通风口,巴掌大小,连通着这间“准备室”和隔壁小满的房间。
我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折叠成一个尽可能小的方块,边缘锐利,硌着指尖。
可怎么才能让它不引人注意地送到小满手里?
我的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
那里摆放着一只用彩色卡纸折成的蝴蝶,翅膀上用蜡笔画着歪歪扭扭的太阳花,触感粗糙,边缘微微卷起,像是被反复摩挲过。
这是小满昨天送给我的,她说蝴蝶会带着她的梦飞到我这里来。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拆开蝴蝶的一边翅膀,将纸条塞进夹层,纸面摩擦卡纸发出细微的“窸窣”声,然后小心翼翼地复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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