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骤歇后的山林,静得像一口深井,将所有的声音都吞了进去。
空气湿冷,凝在皮肤上像一层薄霜,呼吸时鼻腔泛起刺痛的凉意。
远处枯枝断裂的“咔嚓”声清晰可闻,像是某种警告在暗处轻轻叩击。
那声闷响,像是巨石滚入泥潭,带着一种令人齿冷的终结感,回音在我和顾昭亭之间盘旋,然后被砖窑里冰冷的空气冻结。
窑壁渗出的水珠沿着青砖滑落,滴在泥地上,发出“嗒”的一声,仿佛时间也在这死寂中一格一格地挪动。
我蜷缩在冰冷的砖石上,借着窑口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着顾昭亭。
石面硌着我的尾椎,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指尖触到地面时,粗糙的颗粒感扎进皮肤,像无数细小的针。
他蹲在我身边,像一头蛰伏的豹子,肌肉紧绷,耳朵捕捉着外界每一丝可疑的动静。
他呼吸极轻,几乎与风停的节奏同步,只有偶尔喉结的微动,泄露着体内紧绷的警觉。
我能闻到他衣领上沾着的泥土与雨水混合的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那是他手枪的气味。
我们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活物,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潜伏在暗处的鬼魅。
每一次吸气,肺叶都像被冷铁夹住,呼出的白雾在月光下短暂凝成一道细线,又迅速消散。
我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预知”。
指尖的刺痛早已被麻木取代,但那种灵魂被剥离、时间在脑中撕开一道裂缝的感觉,却像烙印一样刻在我的神经末梢。
耳膜深处还残留着那一瞬的“嗡鸣”——像是高频电流穿过颅骨,又像是无数细小的钟表齿轮在脑中疯狂咬合。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就在几个小时前,我跪在刘翠花家的土炕边,指尖下的草纸粗糙得像干枯的树皮,边缘碎裂的纤维刮过指腹,留下细微的刺痛。
那七行用血写就的字,每一个笔画都充满了垂死的挣扎。
血迹已经半凝,指尖轻触时,黏稠的质感让人心头发紧,腥甜的气息在鼻腔里久久不散。
我的金手指像一台最高精度的扫描仪,将一切细节尽收眼底。
当我的目光扫过那几个歪斜的“π”时,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海中炸开——这不是希腊字母,这是方位标!
是地图!
我大学档案课上为了应付枯燥的条例,曾自创过一套将文字笔顺拆解为摩斯密码点划组合的记忆法。
这套方法从未对任何人提起,它是我藏在记忆宫殿最深处的秘密。
而此刻,刘翠花留下的血书,竟用同样的方式在向我呼救。
点,划,停顿……血字在我脑中迅速分解、重组,摩斯密码对照表自动浮现。
“L-π=红裙女,箱藏山洞K7,心跳未止”。
L,是刘翠花的“刘”字拼音首字母。
π,就是她家的位置。
以她家为原点,结合山势地形,K7山洞的位置瞬间清晰。
就在我破译出信息的同一时间,顾昭亭的声音从院墙外传来,低沉而急促:“陈守义今早来过,后窗有撬痕。”
我心中一沉,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他来过了,说明他已经察觉到不对。
我没有丝毫犹豫,将那张决定生死的草纸塞进贴身衣袋,转身冲进姥姥的房间。
那枚“1937 林氏家传”的铜壳怀表,是我与过去唯一的联系。
我拔下发簪,想用尖端在表背刻字,却发现簪子太钝,根本无法在坚硬的铜壳上留下痕迹。
金属的冰冷触感从指尖蔓延,像一条蛇缓缓缠上手腕。
时间不等人。
我没有片刻迟疑,将食指指尖凑到嘴边,狠狠咬下。
牙齿切入皮肉的钝痛让我眼前一黑,温热的血涌了出来,顺着指节滑落,在怀表表面留下蜿蜒的暗红痕迹。
我用带着血的指甲,以那套自创的摩斯密码,飞快地在冰冷的表背上刻画。
血腥味和金属的冷涩味混合在一起,刺激着我的神经,舌尖甚至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回甘。
就在我刻下“心跳未止”的最后一个点划时,异变陡生。
一股尖锐的寒意从指尖猛地窜起,瞬间冻结了我的手腕,呼吸为之一滞。
皮肤表面的汗毛瞬间凝出细小的水珠,像是被无形的霜覆盖。
我的身体仿佛被抽离了,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缓慢而模糊,唯独脑海中,一幅清晰无比的画面自动播放——窗外,顾昭亭焦急的脸庞一闪而过,他抬起手,对着窗框用力拍了三下。
那画面只持续了一瞬,却真实得让我窒息:我能“听”到他掌心拍打木框的闷响,能“触”到窗棂震动的频率,甚至能“闻”到他掌心因紧张渗出的微汗气味。
我猛地抬头,窗外的树影静止如初,没有风,没有人。
是幻觉吗?
我的金手指在告诉我,这不是幻觉。
空气中微弱的气流变化,三十米外泥土被踩踏时产生的、正常人耳无法分辨的震动频率……我的感官正在以一种超越物理极限的方式接收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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