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落锁的“咔哒”声,在死寂的公寓里显得格外突兀,像一颗石子投入深不见底的古井,余音在耳膜上轻轻震颤,久久不散。
我将那只冰冷的陶罐塞进床底最深处的阴影里,指尖上那股源自焦尸的寒意,却仿佛已经沁入了骨髓,顽固地提醒我刚刚经历的一切。
指尖触到地板时,粗糙的木纹刮过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像是现实在无声地咬我一口。
那不是错觉,而是一种情绪的残留——冰冷、绝望,带着一丝被背叛的怨毒,像湿冷的雾气缠绕在脖颈,令人窒息。
我深吸一口气,鼻腔里灌入尘埃与旧纸混合的微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摊开那张从火场中抢救出来的笔记残页。
纸张边缘焦黑卷曲,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指尖轻触,便有细小的炭屑簌簌剥落,如灰蝶般飘散。
就在我的指尖触及纸面的瞬间,熟悉的微光亮起,金色的墨迹如活物般在烧毁的空白处蠕动、蔓延,自动补全了那些被火焰吞噬的字迹。
“……明远七岁见母入窑,以为烧陶,后见‘她’从窑中走出,笑而不语……彼非母,乃壳也。”
短短一行字,像一柄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入我的心脏。
我的呼吸瞬间被夺走,胸口闷得发痛,喉头泛起铁锈般的血腥味。
耳畔嗡鸣骤起,仿佛有千万只细小的虫在颅内振翅,将世界隔成一片模糊的回响。
许明远七岁那年亲眼目睹的,不是母亲在烧制陶器,而是“母亲”这具“活体模型”的出炉仪式。
那个从窑中走出的、对他微笑的女人,已经不是他的母亲了,只是一具完美复刻了母亲外貌的……壳。
他不是老K艺术的继承者,他是第一个,也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老K那句“勿让明远知”的警告在我脑中轰然炸响。
多么可笑的谎言!
这个秘密早已不是秘密,它像一根毒刺,在许明远的心里埋藏了二十年。
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在假装不知道。
我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社区档案库里储存的海量信息被本能调取、分析、重组。
我想起了许明远那些不经意的微小动作,那些曾经被我归为性格或习惯的细节,此刻都有了全新的、令人不寒而栗的解释。
他每次进入模型室前,总会下意识地用右手轻抚左胸的口袋。
我一直以为那是什么重要的护身符。
直到有一次,我无意中瞥见他从口袋里取出的东西——一枚陈旧的黄铜校徽,在灯光下闪过一瞬即逝的光。
我看得分明,那上面用纤细的刻刀,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林”字。
林。我的姓。
这绝不是巧合。
那枚校徽边缘已磨得光滑,指腹摩挲时传来温润的触感,仿佛被无数个日夜的体温浸透。
它不是纪念品,而是他用来确认自我、锚定现实的坐标。
每一次触摸,都是在提醒自己,他所面对的,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假。
那个“林”字,或许代表着某个他生命中与“真实”有关的人,一个能将他从“壳”的噩梦中拉回现实的符号。
我立刻调取了昨天傍晚的社区监控记忆。
画面中,许明远离开模型室,走向公寓楼。
我的“金手指”自动对他的行为进行数据分析:他离开的脚步,比往常平均慢了0.3秒。
他的右手在身侧曾有一次短暂而剧烈的抽搐,五指瞬间攥紧,青筋毕露,像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毁灭性的冲动。
我能“听”到他指节发出的细微爆响,仿佛骨头在无声地呐喊。
我懂了。
他已经不再满足于被动地承受这个秘密。
他开始怀疑那些“模型”的真正来源,甚至……他想亲手毁掉它。
毁掉那个让他母亲变成“壳”的罪恶源头。
夜色愈发深沉,像一块厚重的黑丝绒,将整个社区包裹得密不透风,风也仿佛被冻结,连树叶都静止不动。
我熄了灯,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死死盯住对面那栋独立的模型室。
那里是老K的禁地,也是许明远的地狱。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的弦,紧绷欲断。
窗外的寂静中,连自己的心跳都成了沉重的鼓点,敲在耳膜上。
突然,对面的窗户里,一团昏黄的灯光亮了起来。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许明远的身影出现在灯光下,他独自一人,没有穿那件标志性的白色工作袍,手中也没有携带任何工具。
他的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肃穆,仿佛不是要去工作,而是要去参加一场早已注定的献祭。
他没有走向工作台,而是径直走向房间中央的那个独立展台。
展台上,静静地矗立着一具“作品”——那具以失踪的赵婆子为原型的“活体模型”。
在昏暗的灯光下,它栩栩如生,甚至连脸上的老年斑和皱纹都清晰可见,皮肤纹理在光线下泛着一种诡异的、蜡质的光泽,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发出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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