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最后一丝天光被沉重的夜色吞没,屋里只点了一盏昏暗的煤油灯。
灯芯“哔啵”作响,像是在为这死寂的房间数着秒,每一次微弱的爆裂都像针尖刺入耳膜。
我指尖冰凉,轻轻搭在刘翠花枯瘦的手腕上,那皮肤干裂如枯树皮,触感粗糙而脆弱,仿佛一碰就会碎成灰。
脉搏微弱却执拗地跳动,带着一种固定频率的震动——不是寻常的哆嗦,而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蝴蝶,用尽最后力气扑扇着翅膀,翅膀拍打空气的节奏,竟与我童年记忆中的摩斯密码完全吻合。
阿九被那台冰柜里的假心跳骗了过去,以为这只是具死而复生的空壳。
可我知道,不是的。
刘翠花回来了,带着满身的谜团和恐惧,被锁在了一具无法言语的躯壳里。
我蹲下身,凑得更近,几乎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混杂着泥土、陈腐汗渍和淡淡铁锈味的气息,像是从坟土中爬出后未曾洗净的残痕。
我小心翼翼地掀开她蜷缩的右手,那是我和她小时候拉过勾的手。
指甲因剧烈挣扎而劈裂,边缘泛着病态的白色,缝隙里嵌着些比沙粒更细的暗红色颗粒。
它们干涸、暗沉,像陈年的血迹,却又透着一股无机质的冰冷,指尖轻触时竟有种金属般的滞涩感。
就在我凝视那颗粒的瞬间,脑海中一股冰冷的数据流不受控制地涌入——是我的“金手指”被动触发了。
眼前仿佛浮现出赵婆子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和她那双浑浊却精明的眼睛。
档案记忆如幻灯片般闪过:蜂蜡七成、朱砂两成、骨灰一成。
这配方不是用来照明或祭祀的,它有一个专门的名称,“模型入库见证仪式”专用烛。
掌心瞬间沁出冷汗,黏腻地贴着怀表的黄铜外壳。
见证仪式……刘翠花就是那个活着的“证物”。
可一个不会说话的证物,要如何指证那些看不见的罪恶?
“老K的人已经在坟场周边布下了红外绊线,现在去教室等于自投罗网。”顾昭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低沉而压抑,像一块石头投进深井,余音在耳道里嗡嗡回荡。
他没有进来,只是靠在门框上,身影被拉得细长,投在地面的影子如同一道沉默的封印。
我没有理会他,我的全部心神都被刘翠花指尖的颤抖攫取。
那频率,那节拍……一下、停顿、再一下……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秘密,是童年时在废弃教室里发明的游戏,用来在老师眼皮底下说悄悄话的摩斯密码。
这个频率,代表着三个字——“我害怕”。
这个认知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我所有的迟疑和绝望。
我立刻环顾四周,寻找能发出清脆声响的东西。
目光最终落在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破洞里,那里塞着一团旧棉絮,是李聋子藏东西的地方。
我伸手进去,摸到了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件——是李聋子那只老掉牙的旧怀表。
黄铜表链已经磨得失去了光泽,但分量十足,握在掌中沉甸甸的,像是攥着一段凝固的时间。
我将怀表握在掌心,用表链轻轻敲击着自己的手背,复刻出我们童年时的约定节奏。
嗒,嗒嗒,嗒……“别怕,我在。”
躺在床上的刘翠花身体猛地一颤,那双原本涣散空洞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她灵魂深处被唤醒。
她的手指不再是无意识地颤抖,而是僵硬地、痉挛地在床单上敲击起来。
嗒、嗒、嗒……嗒——
三短一长。
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擂鼓般的声音,血液在耳道里奔涌如潮。
这个信号的意思是:“看见了”。
她真的看见了!她记得那个晚上的事!
我压抑住心头的狂喜和激动,深吸一口气,空气带着尘埃的颗粒刮过喉咙,刺得生疼。
用表链继续敲出下一个问题:“谁……带你……去的?”
这一次,刘翠hua没有回应。
她的手指彻底僵住,眼神再次涣散开来,但嘴角却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两边咧开,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像是在表演一出无声的尖叫。
她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类似漏风的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每一声都像从肺腑深处挤出的血沫。
一只手突然用力按住了我的肩膀,是顾昭亭。
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我身边,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警告:“停下!她现在不是在回忆,她是在重历创伤!你再问下去,她的精神会彻底崩溃。”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熄了我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我看着刘翠花痛苦的样子,心中一阵后怕。
我太急了,我差点亲手把她推下悬崖。
就在这时,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道缝。
李聋子瘦小的身影闪了进来,他手里紧紧攥着半截蜡烛头,蜡烛已经烧得只剩下一小块,上面还沾着些灰尘和布料的纤维,指尖蹭过烛体时留下几道油污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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