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空气像凝固的胶水,粘稠而冰冷,我蜷缩在收音机前,手指死死捏着那枚从阿九大衣上扯下的纽扣。
指尖传来金属的寒意,边缘硌得指腹发麻,仿佛握着的不是纽扣,而是一块沉入深海多年的铁片。
窗外风掠过枯枝,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像是有人在远处折断骨头。
这枚纽扣的背面,藏着一个比米粒还小的微型拾音器,而它真正的接收端,却是我面前这台吱吱作响的老式红星收音机。
机壳斑驳,漆面剥落处露出锈迹,旋钮上的数字早已模糊不清,唯有那根天线,像一截枯瘦的手指,直直指向天花板。
我屏住呼吸,将纽扣的引线小心翼翼地接入收音机的天线端口——金属触碰的瞬间,一股微弱的电流窜上指尖,刺得我手腕一颤。
然后按照阿九留下的那串数字,将旋钮拧到一个没有电台的空白频率。
沙沙的电流声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我的耳膜,又像是千万片雪花砸在铁皮屋顶上,密集、持续、令人窒息。
我能听见自己喉头吞咽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就在我以为这不过是阿九又一次故弄玄玄的把戏时,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穿透电流,清晰地灌入我的耳朵。
“K-9,你已三次延迟上报异常。明晨六点,带样本与记录,单独来K-0。”
是老K。
那个如同梦魇般盘踞在我童年记忆里的声音,即便隔着无线电波,依旧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每一个音节都像冰锥凿进颅骨,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升。
K-9,是阿九的代号。
样本与记录,指的无疑是我。
而K-0,是组织的绝对核心,一个连阿九都讳莫如深的禁地。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湿冷的布料紧贴皮肤,像一条冰冷的蛇缓缓游走。
我下意识咬住下唇,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一道无形的数据流在我脑海中闪过——这是我的秘密,一个能让我调取、分析、整合信息的“金手指”。
每当它启动,意识深处便泛起幽蓝的微光,像深海中浮起的信号灯。
坐标、时间、行动路径如星图般在眼前飞速旋转、筛选、比对。
我能“看见”阿九在过去三年中穿行于小镇的每一个夜晚,他的脚步总在镇东那个废弃的公共厕所前停下,第三个隔间。
那里是整个小镇监控最薄弱的死角,是他唯一能短暂脱离那双无形眼睛的地方。
他会在那里烧毁一些文件,像一种仪式,也像一种切割。
我必须在他进入K-0之前联系上他。
我抓过一张便签纸,用左手写下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模仿小孩子的笔迹:“明早六点前,去公厕等他。”纸面粗糙,铅笔划过时发出沙沙的轻响,像老鼠在墙缝里啃食木屑。
然后,我推开窗,对着后院那间柴房吹了声极轻的口哨——那声音细若游丝,几乎被夜风吞没,却带着特定的节奏,是我们之间的暗号。
片刻后,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柴堆后钻了出来,是小石头。
他赤着脚,脚底沾满泥屑和草刺,裤腿卷到膝盖,露出青紫的冻疮。
我将纸条和几颗糖果一起用布包好,从窗缝里扔了下去。
布包落地时发出轻微的“噗”声,像一团棉花坠入深井。
他捡起东西,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种超越年龄的沉静。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像一滴水落入墨池。
这一夜,我注定无眠。
就在我焦灼等待的时候,另一个人也在黑暗中挣扎。
我当然无法看见山洞里发生的一切,但顾昭亭的气息,我却能隐约感觉到——那是一种混杂着痛苦、愤怒和惊骇的强烈情绪波动,像遥远的风暴,扰动着我的感知。
我能“尝”到他血液中升腾的铁锈味,能“触”到他肌肉紧绷的震颤,甚至能“听”见他牙齿咬断绷带时那声闷响,像枯枝断裂。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晚,他用牙齿生生咬断了手上的绷带,露出了手腕内侧一道狰狞的旧疤——一个被高温烙下的“G-7”编号。
皮肉焦黑,边缘泛着暗红,像一块被火舌舔过的烙铁。
那是三年前他作为卧底潜入组织时,被刻下的耻辱印记。
而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他发现自己藏身的山洞,竟是一个陈列室。
数百具栩栩如生的人体模型,像沉默的军队一样排列在石壁的凹槽里,每一具模型的耳后,都有一个“林氏”开头的编号。
它们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蜡光,鼻翼微张,仿佛下一秒就会呼吸。
最诡异的是,这些模型的脸,竟都与我有七分相似。
在山洞的最深处,他看到了一具尚未完成的模型,面部的肌肉和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塑形、生长——像一团温热的黏土被无形的手揉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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