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的空气混着泥土的腥味和硅胶刺鼻的化学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肺里,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一团湿冷的棉絮。
指尖触到模具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指腹爬上来,光滑的表面泛着幽微的冷光,仿佛凝结了深夜的霜。
我蹲在黑暗的角落,像守护一件稀世珍宝般,轻抚着那枚刚刚彻底封模的硅胶手掌。
模具冰冷而光滑,内部却复刻了小满母亲生命最后的肌理——每一道掌纹深陷如沟壑,皮肤褶皱间藏着时间的褶皱,甚至她右眼尾那颗几乎看不见的淡痣,都被我用近乎病态的偏执完美地复制了下来。
指尖滑过那些细微的凸起与凹陷,仿佛正触摸着一段被封存的记忆,粗糙与柔韧交织的触感让我心头一颤。
这不仅仅是一个模型。
我拧开一个不起眼的玻璃瓶,用精密的滴管吸取了微量液体,小心翼翼地注入掌心预留的凹槽。
瓶口逸出一丝咸腥的气息,混着皮脂的油腻感扑面而来。
那是我连续三个夜晚,将自己关在密不透风的储藏室里,在近四十度的高温下,紧握着冰冷的瓶身,从自己皮肤上逼出的原生汗液。
汗水滴落时发出极轻的“嗒”声,在死寂中回荡,像心跳的余响。
金手指在我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周麻子检测样本时的标准流程。
左手持镊,右手调试湿度仪,眼神像鹰一样锐利。
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到毫秒。
而他有一个几乎不为人知的习惯——每当检测数据出现异常,他的眉心会不受控制地紧锁三秒,不多不少,整整三秒。
我闭上眼,将指尖探入模具内壁,感受着那模拟的掌纹。
指尖传来细微的摩擦感,像是在抚摸一张老照片的边缘。
我强迫自己去共感,去想象母亲被绑在椅子上,药物刺激着她的汗腺疯狂分泌,一滴汗沿着掌心滑落,砸在金属托盘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生命在不可逆地流逝,而那冰冷的仪器和更冰冷的人,却只给出一个结论:“系统故障,数据异常”。
你们不是在消灭生命,你们是在消灭生命留下的痕迹。
我对着那只手掌,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这次,我偏要让它‘太鲜活’。”话音落下,喉头泛起一阵干涩的灼热,像是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炭。
夜色如墨,将整个村庄都吞噬了进去。
风掠过田埂,稻穗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细小的耳语。
我像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穿过田埂,潜入了村西的废品站。
铁锈与腐朽木料的气息扑面而来,脚下踩碎的塑料壳发出脆响,又被我立刻压住脚步。
这里堆满了被淘汰的、被遗忘的物件,每一寸空间都弥漫着被时间抛弃的沉闷。
送往镇上殡仪馆的货品都堆在角落,我很快找到了那个标记着“待处理”的旧空调外机箱。
它冰冷的金属外壳沾满灰尘,指尖拂过时留下几道清晰的印痕。
内部空间足够大,是完美的藏匿地点。
我将包裹着假模型的油布包塞进压缩机和冷凝管的缝隙里,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窸窣”声,我屏息听着四周,确认无异响后才松开手。
做完这一切,我没有片刻停留,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返程时,我鬼使神差地绕到了小满家的老屋。
那栋房子早已无人居住,门窗都用木板钉死了,在月光下像一头沉默的野兽。
木板缝隙间透出腐朽的霉味,脚踩在门前碎裂的瓦片上,发出“咔”的一声轻响,惊得我立刻蹲下身。
就在我准备离开时,一阵被刻意压低的、断断续续的童声录音,从墙后破败的柴堆方向传来,像针一样刺进我的耳朵。
“……她的手……真的在出汗?……我们……我们是不是……错了?”
那声音带着颤抖,卡带的杂音像电流般滋滋作响,却字字清晰地扎进我的神经。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立刻蹲下身,屏住呼吸。
金手指的功能被我催动到极致,精准地锁定了声音的来源——小石头!
他小小的身子缩在柴堆后面,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破旧的卡带录音机,正一遍遍地播放着那段对话。
塑料外壳在他手中咯吱作响,像某种濒临断裂的骨头。
我没有现身。惊动他,等于暴露我自己。
我悄悄退后,绕到老屋的另一侧,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小便签。
夜风拂过脸颊,带着一丝凉意,我用食指蘸了点唾沫,在纸上用力按下一个指印——那是我用母亲遗留物品上的掌纹拓印下来的暗记。
纸面微微起皱,墨迹晕开一圈模糊的轮廓。
然后,我在上面写了一行字:“烧给小满妈,她说想看雪。”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我将纸条悄悄放在那扇破败的窗台上,用一块小石子压住。
指尖离开窗台时,木板边缘的毛刺刮过皮肤,留下一道细微的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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