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灰尘在稀薄的月光下浮动,像无数个沉默的幽灵,在微弱的光束中缓缓旋转,仿佛时间本身也凝滞于此。
我蜷缩在角落,冰冷的木地板透过单薄的衣料,将寒意一寸寸渗入骨髓,指尖触到地面时,仿佛摸到了冬夜井水的凉意。
我把姥爷那枚黄铜怀表贴在耳边,金属的冷意顺着耳廓蔓延,机芯的嘀嗒声清晰得如同心跳,却被我刻意忽略——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下意识深处那张无形声呐网的细微震颤。
金手指的能力在脑海中铺开,像一层透明的神经脉络,捕捉着昨夜周麻子离开赵婆子家的那段路。
脚步声很有特点,不是寻常的“哒、哒、哒”,而是“哒-哒…哒-哒…”。
右脚落地干脆,像钉子敲进木板;左脚却总带着一丝黏滞的拖沓,大约零点二秒的延迟,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锁链拽着,鞋底与地面摩擦时发出细微的“沙——”声,像旧皮带在生锈的扣环上滑动。
我闭着眼,指尖在冰冷的表壳上轻轻敲击,模仿着那迟滞而独特的节拍。
一下,两下……指尖的节奏与记忆中的脚步重合,仿佛我也走在那条湿漉漉的巷子里,脚下是昨夜未干的雨水,空气里还残留着煤油灯熄灭后的焦味。
就在我完全沉浸在这种模仿中时,怀表背面那个几乎被岁月磨平的小孔,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滋滋”声,像是有微小的电流穿过锈蚀的铜线,又像蚂蚁在耳道里爬行。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耳膜被那声音刺得微微发麻。
紧接着,一段模糊不清、仿佛隔着水幕的胶卷播放音,从那个小孔里钻了出来,直接灌入我的耳蜗——
“……第37号样本汗腺活性超标,情绪波动剧烈,多巴胺分泌紊乱……建议立即终止意识上传……”
是母亲的监测记录!
那声音带着老式录音设备的沙哑,尾音微微颤抖,像被风吹动的旧窗帘。
最后那四个字——终止上传,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神经末梢。
我浑身剧烈地一颤,血液瞬间凉透,指尖像被冻住般僵硬。
在“组织”的术语里,这就是处决的代号。
把一个活生生的、有思想有情感的人,变成一具没有灵魂、只有数据的“模型”,而当这个过程出现不可控的意外时,“终止”就是唯一的选项。
那个声音……我不会听错。
我连夜拆解怀表,指甲在严丝合缝的边缘划出血痕也浑然不顾,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血珠渗出,混着铜锈的金属味在鼻腔里弥漫。
表盘下,藏着一个比米粒还小的微型磁头,一圈细如发丝的氧化铜线圈缠绕其上,轻轻一碰,便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声。
这不是什么瑞士名表,这是一个伪装起来的老式语音记录装置。
金手指的能力再次发动,自动将那段录音的语调、声波频率与我记忆中周麻子的声音进行比对。
结果毫无悬念——吻合度百分之九十九。
是他,就是他亲口宣判了母亲的死刑。
可就在我被滔天恨意淹没时,录音末尾,在设备关闭前的最后一秒,传来一个被刻意压低、近乎气音的男声:“林老师,对不起……我们以为你不会醒。”
那声音里充满了疲惫、悔恨,还有一丝……恐惧,像深夜独行的人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
我死死咬住嘴唇,铁锈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舌尖触到裂开的伤口,痛感清晰得如同母亲最后一次握我的手。
周麻子,他不仅是刽子手,他还曾试图阻止?
或者说,他对我母亲的“模型化”抱有异议?
我忽然明白了,昨夜他在检查刘翠花尸体时,那轻柔得近乎怜悯的动作,并非出自一个冷血执行者的麻木,而是源于一份深埋心底的、迟来的愧疚。
天色微亮,我用冷水抹了把脸,水流顺着脸颊滑落,带着刺骨的凉意,镜中的女孩双眼通红,眼神却冷得像冰,呼出的气息在镜面凝成一层薄雾,又迅速消散。
我需要证据,需要一个能撬动他们内部的支点。
我抓起随身的小包,借口家里的盐用完了,脚步沉稳地走向巷口的李婶小卖部。
小卖部里光线昏暗,弥漫着酱油、香烟和廉价糖果混合的气味,甜腻中夹杂着陈年木柜的霉味,柜台玻璃上还残留着昨夜雨雾的湿痕。
李婶正拿着抹布,一下一下地擦拭着玻璃柜台,布料与玻璃摩擦发出“吱——吱——”的轻响,像某种老旧机器的呼吸。
我走到最里面的货架旁,那里是视线的死角。
我状似挑选商品,悄悄拉开背包拉链,露出了里面那枚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依旧带着我体温的假模型手掌。
正在擦柜台的李婶忽然停下了动作。
她手里的抹布悬在半空,鼻子用力地抽动了两下,眼神变得有些迷茫和困惑。
“这味儿……”她喃喃自语,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遥远的梦境,“怎么……怎么有点像你妈……像林姐出事那天晚上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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