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我无关的事实:“我想和你一起写结局。”
雨水顺着顾昭亭的发梢滴落,砸在他赤裸的肩上,溅起细小的水花,那声音清脆得如同碎玻璃在耳膜上划过。
湿冷的空气裹挟着泥土与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皮肤上蒸腾出的寒意,像一层看不见的霜,在雨夜里悄然蔓延。
他攥着那半截烧焦红袜的手指猛然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死一样的白色,仿佛要将那残片嵌入血肉之中。
布料边缘焦黑卷曲,散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糖味——那是火焰吞噬棉线后残留的气味,混合着雨水的腥气,令人作呕。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盯着我,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惊涛骇浪,是错愕,是嘲讽,还是某种被深埋的、不敢见光的希冀。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每一次吸气都像从肺里撕扯出锈蚀的铁链,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
“你凭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还要沙哑,像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你看见了我的疤,听说了我的‘赎罪’,就以为看懂了我?林晚照,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这条路走下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第三种结局。”
我没有被他的话吓退,反而向前又走了一步,我们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和雨水的腥味。
他的袖口还滴着水,一滴落在我的手背上,冰得像针尖刺入皮肤。
我的金手指在脑海中疯狂运转,将所有碎片化的信息强行拼凑成一幅完整的地图——那些深夜翻阅母亲遗物时瞥见的档案编号,那些我在村卫生所替他换药时偷偷记下的疤痕位置,还有老赵头醉酒后嘟囔的“殡仪馆补录名单”……一切终于串联成线。
“我凭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我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我凭我知道你右腿上的七道疤,每一道都对应一个失踪的女孩,一个失败的任务。第一道最浅,是六年前;第六道最深,是一年前。它们的间隔大约都是半年。而第七道,最新的这道,只有两个月,它对应的是小满。你以为你在赎罪,用自己的身体记录失败,可在我看来,你是在绘制一张追凶的地图。”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吞咽了一口滚烫的铁块。
我没有停下,继续说道:“我凭我知道你每月去殡仪馆补录的假记录,是为了给她们一个虚构的‘葬礼’,让她们在另一个世界里‘走得像个人’。我凭我知道你烧的不是普通的纸钱,而是她们的遗照。你烧掉照片,是想把她们的脸从记忆里抹去,减轻自己的痛苦,却又在腿上刻下更深的痕迹,强迫自己永不遗忘。这种矛盾,就是你的全部。”
最后,我抬起手,指尖虚虚地划过空中,仿佛在描摹一幅看不见的画:“最重要的是,我知道老K办公室里那幅画。七个陶俑,第六个头颅碎裂,第七个正被一只手按进土里。那只手,就是老K的。你以为小满还没死,只是因为任务还没到最后一步。但老K的命令已经下来了,今晚就是最后一步。你送了六个女孩进去,不是因为你无能,而是因为你一直在遵守一个错误的剧本。但现在,拿着新剧本的人来了。”
我说完了。
整个柴房里只剩下窗外哗哗的雨声和我们两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雨水敲打瓦片的声音密集如鼓点,偶尔夹杂着屋檐断裂的滴水声,像倒计时的秒针,一下一下,刺入神经。
顾昭亭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的灵魂从身体里剥离出来,看个究竟。
他的睫毛微微颤动,雨水顺着眉骨滑落,流进眼角,像一滴迟来的泪。
许久,他紧绷的肩膀终于垮塌下来,那是一种被彻底击溃后的无力。
他松开手,那半截烧焦的红袜掉在地上,像一只死去蝴蝶的翅翼,轻轻翻卷着,沾满了泥水。
“老K在西山废弃的罐头厂设了据点,小满就在那里。”他终于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生性多疑,行动指令只在最后一刻通过加密短波下达。今晚十一点,他会向罐头厂的看守周麻子下达‘清理’指令。一旦指令发出,一切都晚了。”
“加密短波?”我的心脏狂跳起来,金手指自动锁定了这个关键词,“频率是多少?什么波段?”
“不知道具体频率,只知道是军用波段,范围极广,每次都随机跳频。我们的设备根本无法干扰。”他眼中的光再次黯淡下去,“我原本的计划是潜进去,在指令下达前把人救出来,但周麻子带了六个人,个个都是亡命之徒,我没有把握。”
“我们不需要干扰,我们只需要制造混乱。”我脑中那根线瞬间绷紧,一个疯狂的念头浮现出来,“我们不需要阻止他发指令,我们只需要让他的人收到一个错误的指令。”
他疑惑地看着我。
“周麻子他们,只听短波里的声音,对吗?”我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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