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中断后的第三天,空气里依旧弥漫着一股烧焦纸钱和塑料混合的怪味,像一场盛大葬礼留下的顽固幽灵,盘踞在村子的每一个角落。
那气味黏腻地附着在鼻腔深处,带着一丝金属锈蚀的腥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一把粗糙的灰烬。
我的神经在这股气味里被泡得又脆又敏感,指尖微微发麻,仿佛皮肤底下正有细小的电流在游走。
我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解释那场混乱、解释我母亲离奇“模型化”的答案。
而答案
李婶的风湿药成了我最好的借口。
我提着药包,脚步沉重地踏上那条通往殡仪馆的煤渣路。
脚底踩在碎石上,发出沙沙的闷响,像是踩在干枯的骨片上。
风从山口灌进来,带着坟地特有的湿冷,贴着耳根掠过,留下一阵阵细微的刺痒。
药包的塑料提手勒进掌心,留下两道深红的印痕。
殡仪馆里比往常更安静,静得能听到日光灯管里电流的嗡鸣——那声音低而持续,像某种金属虫在颅骨内缓慢爬行。
墙壁泛黄,墙皮剥落处露出灰黑的底漆,空气中漂浮着消毒水与陈年灰尘混合的呛人味道。
孙会计坐在他对账的旧木桌后,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瘫在椅子上。
他的脸色比停尸柜里的住户还要惨白,眼下的乌青深得像两道淤痕,嘴唇微微颤动,发出轻微的“咯咯”声,仿佛牙齿在不受控地磕碰。
他手指蜷缩着,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墨迹和灰烬。
看到我,他惊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眼神里满是恐惧,仿佛我才是那个索命的鬼差。
“晚照……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磨过喉咙。
“李婶托我送药。”我将药包放在桌上,塑料袋与木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声。
我的目光却死死锁定着他,耳膜捕捉着他每一次急促的吸气。
我没有多余的废话,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孙叔,那天仪式上,你看到了什么?”
他惊恐地摇头,嘴唇哆嗦着,像冬天里没油的齿轮,发出咯咯的轻响。
冷汗从他额角渗出,顺着太阳穴滑落,在下巴处聚成一滴,啪地砸在账本上,洇开一圈深色的晕。
“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我向前一步,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那份‘异常模型回收单’,你敢说你不知道?”
“异常模型回收单”这几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恐惧的闸门。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慌乱地从一堆杂乱的文件底下抽出一个牛皮纸袋,动作快得像在甩掉一块烙铁,一把塞进我手里。
“拿走!快拿走!”他几乎是在哀求,声音抖得不成调,“别问了,晚照,算我求你!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我们都只是……只是流程上的一串数字!”
我捏紧了那个薄薄的纸袋,指尖能感觉到里面纸张冰冷的棱角,边缘甚至有些割手。
纸袋表面粗糙的纹理摩擦着掌心,像某种警告。
我没再逼他,转身快步走向档案室。
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的间隙上。
档案室的铁门散发着一股铁锈和陈年纸张混合的霉味,潮湿的空气黏在皮肤上,激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我反锁上门,躲进了档案柜与墙壁之间的夹层里。
这里是我的避难所,一个被遗忘的角落,连灰尘都安静得不敢落。
我深吸一口气,打开纸袋,抽出了那份所谓的“回收单”。
只看了一眼,我的心脏就猛地一沉。
白纸黑字,冰冷得像墓碑上的刻文。
油墨的气味刺鼻,纸张脆而薄,边缘微微卷曲。
名单上列着六个名字,都是近期被判定为“模型化失败”并执行“已焚化”处理的人。
可真正让我血液凝固的,是后面的备注。
六具尸体中,有四具的指-纹-注-销-时-间,竟然比火化登记时间,整整早了四十八个小时!
这意味在他们被推进焚化炉的两天前,他们在官方系统里,就已经被宣告为“不存在”了。
我的目光继续下移,落在了签字栏。
一串流畅而冷峻的字母刺入我的眼帘——“G.Z.T”。
顾昭亭。
又是他。
那个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声称在帮我母亲烧毁遗书的男人。
现在我明白了,他烧掉的,远不止是几封信。
他还在替人签死亡确认。
不,这甚至不是死亡确认,这是……提前抹除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
更可怕的是,那串小字注释着这些指纹注销记录的来源,清晰地指向一个我不敢想象的地方——市公安局内部数据系统。
一股寒意从我的尾椎骨直冲上天灵盖,像是有冰锥顺着脊椎一节节刺入大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