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锈味混着尘埃的颗粒感钻入鼻腔,像细针刮过咽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腐朽的腥气。
通风夹层低矮逼仄,仅容我们蜷缩成团,后背紧贴着冰凉潮湿的金属壁,湿冷的触感透过衣料渗进皮肤。
我和顾昭亭肩并着肩,汗水顺着脊背滑落,在肋骨处积成一小片黏腻的湿痕,他却纹丝未动,目光死死锁在我手中那块战术平板上。
屏幕幽光映在他瞳孔里,主控台那段录音的声波图谱正被反复拖动、放大,像一条被寸寸解剖的绿色山脉,起伏间透出诡异的生命力。
电流的微鸣在耳机里低响,像是某种潜伏生物的呼吸。
“再放一遍。”我的声音嘶哑,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每一次重播,母亲那句“晚照,妈妈在这里”都像一把淬了毒的温柔刀子,插进心脏,再缓缓搅动。
耳膜随之震颤,仿佛那声音不是从设备传来,而是直接在颅骨内侧低语。
那声音太像了——像到足以瓦解我所有的理智。
金手指的精密分析模块在视网膜上高速运转,绿色的数据流如瀑布倾泻,将那条声波曲线拆解成无数个毫秒级的采样点。
这一次,我命令它忽略情感,只做最纯粹的物理分析。
很快,一串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异常数据被高亮标红。
“找到了。”我喃喃自语,指尖触到屏幕的瞬间,传来一阵静电般的刺麻。
那是一段混杂在母亲声音背景里的、极细微的电流杂音。
频率极低,贴近人耳听觉下限,像地底深处传来的闷响,带着令人牙酸的震颤感。
金手指立刻调出我们在静默堂记录的数据,两相比对,结果让人脊背发凉——杂音的频率,与静默堂弥漫的那种令人心悸的次声波,完全一致。
这不是巧合。
“不止这个。”顾昭亭的声音压得很低,指节轻敲屏幕边缘,发出细微的“嗒”声,仿佛怕惊动管道外潜伏的某种存在,“你看每句话的结尾。”
我将注意力集中在句末的拖音上。
金手指再次进行帧率分析,时间精度提升至毫秒级。
一个冰冷的数字浮现:0.3秒。
每一句,每一个词的收尾,都被精准地拉长了0.3秒。
这不是人类自然的说话习惯,而是为了填补发声单元转换间隙而进行的算法补偿——是人工合成声音最典型、最难以掩盖的痕迹。
他们不是在播放一段录音。
他们……是在用一具尸体,一具已经冰冷僵硬的尸体,通过电流刺激声带,模拟出我母亲的声音。
那些所谓的“情感”,不过是次声波与记忆共振产生的幻觉。
一股混杂着恶心与狂怒的情绪从胃里翻涌上来,喉头泛起酸苦,我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将那股生理性的不适压下去。
老K的话在我脑海里炸开——“铃在她手里,门会开。”
我一直以为,“铃”是某种信物,是打开某扇实体大门的钥匙。
现在我才明白,我错得有多离谱。
他不是在让我去找钥匙开门。
他是在告诉我,在真正的“门”——那个通往核心系统的权限之门面前,我,林晚照,我这具流淌着她血液、拥有着她遗传声纹的身体,我才是那把独一无二的、活生生的钥匙。
他们需要一个新的、更完美的声源。
我猛地从背包里抽出那叠用塑料袋精心包裹的A4纸,纸张边缘泛着旧黄,在昏暗光线下像枯叶般脆弱。
指尖划过病历复印件的表面,触感粗糙,带着潮湿的霉味。
那是我母亲的病历,以及十二年前那批失踪悬案的“M系列模型”移交记录。
“金手指,交叉比对。”我下达指令,声音低得几乎被呼吸吞没,“以‘林氏意识’调用记录为时间锚点,检索十二年内所有‘回声阁’的尸体入库记录。”
数据流在我的视网膜上飞速闪过,一条条线索被串联、编织,最终形成一张令人不寒而栗的巨网。
规律清晰得可怕:每一次“林氏意识”被系统调用的前后几天内,都会有一具新的尸体被秘密送入“回声阁”。
我翻看着那些冰冷的记录,每一个名字都像一根针,刺进记忆深处。
邻居王阿姨,她总爱在阳台上种些花花草草,看见我放学回家会笑着塞给我一块糖,指尖还残留着薄荷糖的清凉;母亲住院时照顾过她的护士小陈,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总是耐心地陪母亲聊天,声音轻柔得像春雨;甚至还有我小学同桌的母亲,她在家长会上还夸我字写得好看,掌心曾轻轻抚过我的作业本……
她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生前都曾与我母亲有过密切接触,都曾无数次地、在各种生活场景里,听过她真实的声音。
他们在收集“听过她声音的人”。
他们在用这些人的尸体,像拼凑破碎的镜子一样,试图复现出母亲声音里最微妙的情感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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