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轴发出近乎叹息的轻响,那片暖黄的光晕像粘稠的蜜糖,瞬间裹住了我,带着一种虚假的温柔。
光线落在我的脸上,却像冰水浸透皮肤,寒意从毛孔渗入骨髓,连呼吸都凝成细小的白雾。
耳边是死寂中突兀响起的“滴答、滴答”——倒计时器的声音,清晰得如同钟摆在颅内震荡。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冷却后的腥气与绝缘材料老化散发的微焦味,指尖触到门框时,冰冷的锈蚀颗粒簌簌剥落,划过掌心,留下细微的刺痛。
这不是什么温馨的密室,这是一个监控地狱。
整整一面墙,从地板到天花板,被分割成上百个细小的监控屏幕,每一帧画面都在无声地跳动,泛着幽蓝的冷光。
我的目光从王阿姨的画面移开——她正对着镜头,眼神空洞地织着毛衣,毛线针碰撞发出单调的“咔、咔”声,透过扬声器传来,像某种节拍器在丈量时间——又看到了我小学时期的同桌。
那个曾因借我半块橡皮而害羞脸红的男孩,此刻呆坐在窗前,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玻璃映出他僵硬的轮廓,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戳无情地跳动着:72:15:33……72:15:34……
还有上周在便利店失踪的女孩,她的屏幕里一片漆黑,只有扬声器中传出微弱的呼吸声,断续而规律,伴随着心跳监测仪单调的“嘀——嘀——”,每一声都像钉子敲进我的神经。
他们,所有失踪的人,都没有死。
他们只是被“陈列”在这里,像一件件待售的商品,被无形的眼睛审视、记录、分析。
而在这地狱的正中央,是顾昭亭。
他被牢牢绑在一张冰冷的金属椅上,双手手腕、脚踝、甚至腰腹都被宽大的皮带束缚。
皮带压进皮肤的褶皱里,泛着暗哑的光泽,仿佛吸走了所有温度。
他的头微微垂着,双眼紧闭,平日里总是干净利落的短发此刻有些凌乱地贴在额前,一缕发丝随着他极轻微的呼吸颤动。
几根比绣花针还细的银色导管从他两侧太阳穴刺入,连接着一台复杂而精密的仪器,导管表面凝结着极细的水珠,像是从体内渗出的冷汗。
仪器上,倒计时器的红光一闪一灭,“滴答”声不紧不慢,像心跳,又像丧钟。
他看起来虚弱、无助,像一只被蛛网捕获的蝴蝶,只剩下最后挣扎的力气。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计划、所有的推演,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
金手指疯狂运算着解救方案,从切断电源到物理破坏,成功率都低得可怜。
愤怒和恐惧像两条毒蛇,缠绕着我的理智,逼迫我冲进去。
就在我几乎要抬脚的瞬间,其中一个监控屏的画面切换,刺目的蓝光短暂地扫过顾昭亭的脸。
光线掠过他苍白的嘴唇,映亮他紧闭的眼睑,也照亮了他鼻翼旁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细汗。
也就在那一刹那,我看见了。
他被皮带紧紧缚住的右手,那只我一直以为是他主力手、此刻却被伪装成无力垂落的右手,其小指以一个极轻微、几乎无法察觉的角度,向内勾了一下。
一次。就那么一次。
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击着我的耳膜,发出巨大的轰鸣。
那个动作,那个只有我和他才知道的暗号。
我们小时候玩“杀人游戏”时,当“杀手”的玩家为了在“法官”面前伪装平民,会用这个手势向同为“杀手”的伙伴传递信息:我醒着,我是友军,现在的一切都是表演,不要相信你眼前看到的任何事。
他不是猎物。
我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脚跟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震动顺着脊椎传上来。
监控室里似乎有人听到了动静,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外部通道有异常声响,检查一下。”
心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舌尖泛起铁锈般的血腥味。
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我的视线死死锁住顾昭亭,他依然保持着那个“昏迷”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一下微小的动作只是我的错觉。
可我知道不是。
他的伤情报告是假的,他此刻的处境是假的,那么,他混入这个社区的目的,他接近我的目的,又是什么?
问题太多,时间太少。
我不能暴露,更不能打草惊蛇,破坏他的计划。
我缓缓地、一点点地将身体缩回门外,手指却做出了和后退截然相反的动作。
我将那根一直缠绕在手腕上的音频线,小心翼翼地卡进了厚重铁门的门缝里,线头那一端,则被我用指甲深深地按进门框与墙壁的缝隙中,确保它不会轻易滑落。
这根线,是我的眼睛,也是我的耳朵。
这个房间可以监控所有人,但它监控不到一根藏在结构缝隙里、只传递最原始声波振动的导线。
我轻轻将门推回原位,门锁“咔哒”一声,自动落下。
暖黄色的光晕被彻底隔绝,通道里只剩下令人不安的幽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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