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跨过门槛,身后那扇沉重的橡木门在我视线余光中无声合拢,落锁的闷响如同墓穴封口,震得耳膜深处嗡鸣不止。
空气骤然冷却,带着地下空间特有的、混合着尘土与腐朽木料的湿冷气息,像一层薄霜贴上裸露的皮肤。
头顶高耸的哥特式穹顶隐没在幽暗中,几缕惨白的光线从彩绘玻璃的裂缝间斜切下来,映照出漂浮的微尘,如同无数细小的亡魂在静止中游荡。
脚下是斑驳的大理石地砖,裂纹如蛛网蔓延,踩上去发出空洞的回响,仿佛整座教堂正悄然呼吸。
我没有回头,目光死死钉在教堂深处。
周医生站在水晶棺旁,脸上那抹温和的笑意还未完全褪去,却已染上了某种胜券在握的残忍。
他缓缓地、富有节奏地鼓起掌来,清脆的掌声在这空旷的地下圣堂里回荡,撞击着石壁,又反弹成层层叠叠的残响,像是无数双无形的手在黑暗中鼓噪。
“欢迎,林小姐。”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宣布一场早已注定的棋局结局,“你触发了‘静默终章’的第一步——以声破铃,却不知铃后有铃。”
他的手指向那具晶莹剔透的水晶棺。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棺椁内那具栩栩如生的“母亲”人偶胸前,一枚小巧的银铃毫无征兆地开始轻微震动。
频率很低,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像一根冰冷的金属丝缓缓刺入颅骨。
紧接着,我挂在胸前的另一枚银铃,那枚本该作为起爆器信标的铃铛,也随之产生了共鸣。
它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像一颗活物的心脏,贴着我的胸口皮肤,一下,又一下,与棺中的频率同步跳动,每一次震颤都牵动着肋骨下的神经,仿佛有细小的电流在皮下爬行。
我的大脑在这一刻被金手指强制灌入了海量数据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我肉体无法感知的次声波波动,金手指将其精准捕捉并转化为可视化的频谱图——峰值频率稳定在0.7赫兹。
这个数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进我的记忆深处。
这是我母亲在重症监护室里,脑电波彻底衰减前的最后一个、也是最稳定的节律。
我瞬间通体冰凉,指尖发麻,连呼吸都凝滞了一瞬。
这里不是什么藏身地,更不是普通的陷阱。
这是一台巨大的、以教堂为外壳的意识校准仪。
他们根本不需要炸药来摧毁我的肉体。
他们想要的,是我的意识。
只要我站在这里,听着那源自我母亲生命终点频率的“呼吸”,看着她那张被完美复刻的脸,我的大脑就会在共鸣中被逐渐同化,最终陷入一种无法被唤醒的“静默态”,成为他们收藏品中的又一件。
周医生欣赏着我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眼底却闪过一丝近乎病态的狂热:“你看,多美的设计。不需要暴力,不需要血腥。只需要……回归。回到母亲的怀抱里,回到你最原始、最安宁的状态。”
回归?
不,是吞噬。
一阵尖锐的刺痛从舌尖传来,我狠狠咬了下去,腥甜的血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带着铁锈般的金属感。
剧痛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那层层叠叠涌来的困意与恍惚。
我必须保持清醒。
右手在宽大的礼服内衬下悄悄移动,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冷的金属外壳——那是顾昭亭给我的最后保障,一个微型信号发射器。
虽然它的无线功能此刻已经被那枚铜铃彻底屏蔽,但李聋子在设计它时,留了最后一手。
我在金属外壳上摸索着,指腹传来清晰的凸点触感:三短,三长,三短。
是国际通用的求救信号,也是我们三人之间的暗号——“听墙”。
我假装因为恐惧和眩晕而站立不稳,身体一晃,顺势扶住了左手边一根雕刻着圣徒故事的石柱。
冰冷的石料让我打了个寒颤,指尖顺着石柱上繁复的纹路滑动,金手指却在同一时间高速运转,调取出了三十年前市档案馆里一份几乎已经模糊不清的原始施工图纸。
这里在改建成教堂前,曾是市立第一殡仪馆附属的守灵堂。
图纸上,我扶着的这根石柱内部,标记着一条早已废弃的通风管道。
而更关键的是,李聋子年轻时曾在这里做过布线工。
为了省料,也为了上班时能偷听广播,他曾将一段多余的废弃音频线塞进了墙体与管道之间的水泥缝里。
那条线,理论上,应该还在这里。
我的指甲在石柱背后一道不起眼的裂缝中用力抠挖,带出一片潮湿的粉尘,指尖微微颤抖,掌心渗出冷汗。
终于,触到了一丝异样的弹性——是一根细如发丝的金属线。
我用指甲勾住它,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不敢用力,只能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向外拉扯。
一秒,两秒……突然,线头传来一阵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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