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令重启第七门的那一刻,我的视线死死锁在他鞋尖上那抹暗红色的泥土。
那不是普通的尘土,颜色更深,像凝固的血块在晨光中泛着微褐的光泽,带着一种只有在雨后初晴的山坡上才能见到的湿润质感——我甚至能嗅到一丝铁锈般的腥气,混在地下基地金属管道散发的冷腥味中,若有若无地钻进鼻腔。
金手指的数据流像冰冷的瀑布冲刷我的大脑,母亲下葬那天的所有细节被瞬间调取、放大、解析——送葬的队伍走的是东坡那条蜿蜒的小径,而那种独特的红土,只在坡底我母亲坟前的那一小片地才有。
他鞋上的土很新鲜,边缘还带着微湿的痕迹,指尖若触上去,定会留下黏腻的触感。
这不是偶然沾上,更不是陈年旧迹。
他是刚刚去过,或者说,他是每年都去祭拜。
一个庞大地下组织的头目,为什么要年复一年地去祭拜一个葬在荒山野岭的普通农妇?
我的母亲,林秀,一生都在和土地打交道,她认识的字屈指可数,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考上大学,离开那个小村庄。
她怎么会和这样的人产生交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我的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像有钝器在体内撞击,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我忽然记起她临终前,在意识模糊中断断续续抓着我的手,反复念叨的那句话——“亭哥儿……亭哥儿不能死……”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叫邻居家那个爱闯祸的顾昭亭,那个总是被她用一颗糖哄好的小男孩。
可现在,我知道了,她说的根本不是他。
她是在叫那个她以为早已在襁褓中夭折的,我那素未谋面的双胞胎哥哥。
金手指光速比对着我脑中混乱的思绪和冰冷的户籍档案:十九年前,林秀名下有双胞胎出生登记,但在村里抱回来的,却只有一个瘦弱的女婴。
另一个……档案上标注着“因病夭折”。
可金手指关联到的另一份加密文件中,赫然出现了“模型社”三个字。
那个孩子没有死,他被“模型社”带走了。
而顾昭亭,这个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此刻就躺在不远处手术台上的男人,他不是我的青梅竹马那么简单。
他只是一个被精心挑选出来的、完美的“容器”,用来承载我那个消失的哥哥被抽离的记忆和意识。
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坚硬冰冷的金属地板撞得我膝盖生疼,那痛感像电流般从骨节炸开,直冲脊椎。
但我感觉不到,我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指尖。
我用力地将手指抠进地板的缝隙,指甲在与金属的对抗中应声翻裂,鲜血渗出,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滑落,滴在地板上发出极轻的“嗒”声,像钟表走动的倒计时。
可那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根本无法与我内心的海啸相提并论。
我必须活下去,但不是以他们想要的方式。
金手指在后台疯狂运转,回放着过去三小时内,这个地下基地里所有守卫的站位变化。
我发现了一个规律:每当头目出现时,那些站在外围的普通成员,身体都会下意识地向后微退半步,这是一个敬畏和恐惧的姿态。
而那些站在他身边的核心组成员,则会不自觉地将脊背挺得更直,肩膀微微后张,这是一种无意识的、展示忠诚与能力的等级服从。
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向这个权力的中心表达自己的位置。
而我,必须表现得比他们所有人,都更“低等”,更无用,更卑微,才能在他们的视野里,变成一团模糊的、可以被忽略的影子。
我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挤压喉咙,让声音带上最真实的颤抖:“求你……杀了我吧!我不想当什么钥匙!我怕疼……我真的受不了!”我说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滑过脸颊时带着滚烫的灼感,滴落在锁骨凹陷处,凉得刺骨。
这一次,不是演戏。
是我想起了母亲临终的那个夜晚,她用最后一点力气抓着我的手,气若游丝地在我耳边说:“晚照,逃。”可那时的我太小了,我甚至不明白要从什么地方逃走。
我只是抱着她渐渐冰冷的身体,哭了一整夜,那夜的风从破窗灌入,吹在脸上像刀割,而她的手,一点点失去了温度。
现在,我无处可逃,但我必须让他们相信,我唯一的念头,就是结束这一切。
他缓缓蹲下来,冰凉的指尖抬起我的下巴,那触感像蛇鳞划过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像在检查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评估着我的价值。
“你母亲当年,也像你这样哭过。”他的声音里,竟然有了一丝极其短暂的迟疑,仿佛一片雪花落在滚烫的铁板上,瞬间蒸发,却留下了微不可察的痕迹。
“但她最后对我说,‘只要亭哥儿能活着,我这条命,就值了’。”
我的心口像被重锤狠狠一击,闷响在耳中炸开,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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