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那道红光不再是冰冷的监视,而是母亲跨越生死界限的脉搏。
三秒一次,稳定得如同承诺。
我猛然醒悟,过去十年,我活在一个巨大的误解里。
我以为母亲留给我的是一双窥探秘密的眼睛,却没想到,她真正留下的,是一把钥匙,和一张早已绘好的逃生地图。
那闪烁的节奏,三短一长,不再是冰冷的机器语言,而是她指尖捻动纸钱时,一次次对我无声的叮嘱。
那不是给亡魂指路,那是给我这个活在炼狱里的女儿,指明唯一的生路。
我压下心头的狂澜,身体已经先于思考行动。
我蹲下身,冰冷的水泥地面像一块巨大的墓碑,寒气透过裤管直刺膝盖,仿佛有无数根细针扎进骨髓。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与尘埃混合的陈腐气味,偶尔夹杂一丝若有若无的福尔马林,像从地底渗出的低语。
手指沿着墙根的踢脚线摸索,指尖掠过粗糙的水泥颗粒和剥落的漆皮,突然,一截金属边缘硌了一下——
就是它。
一个裸露的线路接口,不该存在于此,却固执地嵌在墙体裂缝中,像一颗被遗忘的牙齿。
就在这时,一只干枯但有力的大手猛地拍在我的肩膀上。
掌心粗糙如砂纸,带着老人特有的凉意,瞬间激起我颈后一串战栗。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喉咙像被铁钳夹住,差点惊叫出声。
回头,是李聋子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他在黑暗中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另一只手飞快地比划着,动作急促而精准,指节在幽暗中划出几道银灰色的弧光。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走廊尽头,那里,两个模糊的人影正在缓缓移动,手中仪器的绿色光晕在地板上一寸寸扫过,像地狱派来的引路幽魂。
热成像仪!
他们在扫描我们留下的余温。
我立刻像被钉在原地一般,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肺叶贴着肋骨缓缓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小心翼翼,生怕搅动空气中的热流。
金手指的权限瞬间被我调动到极致,这栋殡仪馆的配电箱布线图在我脑中展开,每一条线路的走向都清晰如掌纹。
我找到了,连接我身后接口的这条线路,它在图纸上被标记为备用照明回路,但它的实际走向,却比图纸上偏移了十五度。
一个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误差,却足以说明一切。
有人,或者说,我母亲,神不知鬼不觉地改动了它。
没有时间犹豫。
我从口袋里摸出那把常年用来开信、削铅笔的小刀,刀刃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像是凝结的一滴水银。
我用刀尖小心翼翼地割开线路外层的灰色绝缘胶皮,指尖传来橡胶老化的脆裂感,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钻入鼻腔。
里面露出的不是标准的红蓝双线,而是两根颜色诡异的细线——一根黄绿相间,一根纯粹的惨白。
黄绿线,那是民用建筑的接地线规格,在殡仪馆这种对电磁屏蔽有严格要求的特殊场所,是绝对禁用的。
母亲,她用最不起眼的方式,将这台“信使”的信号线,嫁接到了整栋楼的照明系统里。
这是一个何等大胆、何等疯狂的计划。
热成像仪的光斑越来越近,我甚至能感觉到那股无形的窥探——皮肤表面的温度仿佛被无形之手轻轻拂过,像蛇信舔舐。
我心一横,想起了顾昭亭曾经教我的一个野路子,他说,面对热源追踪,最原始的方法往往最有效。
我将小刀转向自己,在左手指尖上用力一划,刺痛传来,温热的血珠立刻涌了出来,顺着指节蜿蜒滑落,在黑暗中散发出淡淡的铁腥味。
我没有片刻迟疑,将渗血的指尖按在那个裸露的接口上。
冰冷的金属瞬间吸走了血液的温度,指尖像触到了冬夜的铁栏,一阵战栗从指尖窜上脊椎。
理论上,这足以让我在红外成像中短暂地“消失”。
光斑果然在我的位置上停顿了一瞬,仿佛失去了目标。
就是现在!
我用没受伤的右手拇指指甲,模仿着母亲折纸的节拍,在那根黄绿相间的细线上用力地、清晰地敲击——“嗒、嗒、嗒”,三下短促而有力的轻叩,然后是一个短暂的停顿,最后,是沉稳的一下长击,“嗒——”。
寂静中,墙体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像某个沉睡已久的古老钟表,被重新上紧了发条。
紧接着,整栋楼的应急灯,那些在天花板角落里苟延残喘的绿色小方块,像是被赋予了生命,整齐划一地闪烁起来,忽明忽暗,不多不少,正好三次。
随后,一阵沉闷的巨响从我脚下传来,仿佛地心深处有一头巨兽翻了个身。
那是冷却塔水泵反向冲洗的声音,主控系统的过载警报,马上就要响彻整栋大楼了。
混乱中,我瞥见侧厅的方向,顾昭亭正被两个清道夫一左一右地架着,像拖着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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