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像无数只铁靴踏在我的心脏上,每一次起落,都与脉搏的震颤重合。
冰冷、沉重、没有一丝一毫的紊乱,它们是死亡的节拍器,正在为我们倒数最后的生命。
我的大脑被这声音挤压得一片空白,但另一双“眼睛”却在这时疯狂地闪烁起来。
金手指的视野里,我母亲生前烧纸的录像一帧一帧地急速回放——画面泛着旧胶片特有的橙黄噪点,像被岁月浸透的呼吸。
每一次,都是在老家的后院,她蹲在那个褪了色的铁盆前,点燃七张裁剪整齐的黄纸。
火苗舔舐着纸张,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像谁在低语,又像枯叶在风中碎裂。
焦黑的纸页卷曲着飞起,如同被无形之手托举的蝴蝶,边缘在热浪中微微颤动,带着灼人的余温擦过我的脸颊。
但每一次,就在纸蝶即将燃尽的瞬间,她总会用火钳轻轻拨开,在右下角留下一小块硬币大小的焦边——那焦痕蜷缩如眼,沉默地凝视着夜空。
画面定格在她被火光映照的侧脸上,皮肤泛着琥珀色的光,皱纹里跳动着明暗交错的阴影。
她的嘴唇翕动,声音穿透记忆而来,带着柴火燃烧时的沙哑与温热:“魂要有个门回来,烧得太干净,就找不到路了。”
门……回来……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闪电般劈开我脑中的混沌。
系统识别“归位”指令时,所检测的并非仪式的完整性,恰恰相反,它必须检测到这是一个“未完成”的仪式!
“魂要有个门回来”——那个未烧尽的角,就是系统的“后门”,是允许“模型”回归的信标。
一旦仪式被彻底“完成”,烧得干干净净,系统就会将其判定为“终结”,是送魂,而不是招魂!
终结指令的下一步,就是触发自毁程序,将所有数据和载体彻底清除!
而此刻,广播里那段冰冷的合成音,正在播放的,就是一个完美无瑕、没有任何遗漏的“归位”流程!
“距程序执行完毕,还剩四十七秒。”
冰冷的电子音宣判了我们的死期。
四十七秒后,这栋楼,连同我们所有人,都会被炸成一捧真正的骨灰。
我像一头发疯的豹子,猛地扑向大厅中央那个孤零零的广播控制台。
指尖触到金属外壳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缝窜上脊背,仿佛摸到了死者的遗物。
金手指瞬间调取了广播音频的波形图,两道声纹并列出现。
上面一道,是我记忆中母亲原声的录音,在每一句话的末尾,都有一个零点七秒左右的自然衰减,那是人类声带最真实的颤动,尾音里还夹杂着她咳嗽时的一丝杂音,像旧唱片划过的毛刺。
而下面一道,是此刻广播里播放的声音,它的尾频像被最精密的仪器切割过,平滑得没有一丝瑕疵,连空气的震颤都被抹平了,仿佛来自真空中的幽灵。
是假的!是合成的!
我甚至来不及去想是谁布下了这个恶毒的陷阱,一把扯掉了控制台的电源线。
“啪”的一声脆响,火花在接口处迸溅,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糊的塑料味。
刺耳的广播声戛然而止,但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却没有停下,它们还在靠近,只剩下最后的惯性指令,每一步都像钉子敲进地板。
我抓起旁边保安留下的对讲机,用冰冷的指甲在话筒上用力敲击,三短一长,是我们小时候约定的信号——那节奏曾响在夏夜的屋檐下,如今却在死寂中回荡。
然后,我压低身体,模仿着母亲在烧纸时那种虔诚而压抑的呼吸频率,胸口起伏如炉火将熄,将嘴唇贴近对讲机,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几个字:
“……还差一角。”
万籁俱寂。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风停了,尘埃悬在半空,连心跳都屏住了呼吸。
那已经逼近到停尸井口的脚步声,就在井沿下方的位置,骤然停住。
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似乎正从黑暗中向上凝视,等待着那个最终的、正确的指令。
李聋子反应极快,他不再理会那些悬而未决的威胁,一把将昏迷的顾昭亭甩到背上,枯瘦的手指指向殡仪馆后墙一个不起眼的方形洞口——通风井,全楼唯一没有被监控覆盖的逃生通道。
他用眼神示意我快走。
我却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那枚一直贴身存放的银戒指,那本是顾昭亭准备送给我的。
冰凉的金属贴上掌心,却又被体温缓缓焐热。
我将它用力塞进李聋子粗糙的手心,感受着他掌心的裂纹与厚茧,像握住一块历经风雨的树皮。
“你带他走。”我的声音异常平静,“车停在后巷,车底的夹层里有备用引爆器,密码是他母亲的忌日。”
李聋子浑身一震,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嘴唇翕动,却没发出声音。
他没有争辩,只是更用力地攥紧了戒指,背着顾昭亭,像一只矫健的夜行动物,迅速消失在通风井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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