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那是一种能吞噬声音的死寂,仿佛连空气分子都停止了振动,连呼吸都成了对寂静的冒犯。
磁带转到尽头,那声清脆的“咔哒”没能响起,播放机的红点指示灯和整栋楼所有的蓝光一起,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同时掐灭。
连同地底那股伴随了我几个小时的沉闷嗡鸣,也消失了。
一切都结束了,像一场耗尽了电量的噩梦。
我僵在原地,以为这就是终局。
可就在这时,我的金手指,那个植入视神经的增强现实系统,在绝对的黑暗中自动点亮了一个微小的窗口。
窗口里,是一段不断循环的声波图,来自母亲的最后一句话。
“现在,轮到你来关灯了。”
它在回放。一遍又一遍。
我的大脑几乎要被那片死寂冻结,但耳朵却被这无声的回放强行聚焦。
母亲的尾音在那个“灯”字上,有一个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上扬。
它没有落地,像一根被风托住的羽毛,悬在记忆的悬崖边。
我太熟悉她的声音了——她每次睡前对我说“晚安”,语调总是沉稳而温柔,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叮嘱。
她让我关灯,从来不带任何希望或者期待,那只是一个流程,一个命令。
但这一句,不一样。
这个上扬的尾音,像路标,像钩子,像在……引导什么。
我的目光猛地从黑暗中的虚空收回,扫向那排陈列在架子上的录音带。
它们在应急灯启动前的黑暗中,只是一个个模糊的黑色方块,轮廓边缘被微弱的余光勾勒出金属般的冷硬质感。
指尖触到架子时,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腹爬上来,像是摸到了冬夜墓碑的表面。
我记得上面的标签,年份从1985到2013,整整二十九盒。
母亲第一次来这里祭扫是1987年,这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那么,多出来的那两盒是什么?
我的指尖划过冰冷的塑料外壳,凭借记忆摸索到队列的最前端。
两盒。
标签上用刀尖刻着“1983”和“1984”。
那字迹和我母亲娟秀的笔锋完全不同,是一种仓促、锐利、带着一丝颤抖的刻痕,像是有人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用尽全力留下的标记——每一道划痕都像在无声呐喊。
我抽出那盒标着“1983”的带子,摸索着将它塞进已经断电的播放机。
按下播放键,什么也没发生。
我才意识到,这台机器的电源是和主系统相连的。
但我没有放弃。
指甲撬开外壳时传来金属扭曲的尖锐摩擦声,空气中浮起一丝焦糊的塑料味。
我将磁带的读取口对准金手指的一个微型扫描仪。
沙沙的背景噪音在我的脑海中响起,像是隔着厚重的水泥墙在听一场遥远的暴雨,雨点砸在锈蚀的铁皮屋顶上,沉闷而遥远。
几秒后,噪音里浮现出一段声音。
那是一段呼吸。
极低,极轻,带着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疲惫。
吸气短促,像被扼住喉咙的人偷偷喘息;呼气绵长,仿佛每一次吐纳都在耗尽生命。
没有一句话,没有一声呻吟,只有这单调的、几乎与寂静融为一体的呼吸声,持续了整整三分钟。
“正在比对背景噪音频率。”金手指的提示在我视网膜上闪烁,幽蓝色的字符像漂浮在黑暗中的萤火虫。
它自动调取了母亲历年录音带的声学数据。
每一盒,无论是1987年还是2013年,背景里总有无法消除的杂音:远处火堆燃烧木柴的噼啪声,风穿过墙体缝隙时发出的尖锐哨音,甚至还有更远处隐约的虫鸣。
唯独这一段没有。
它的背景干净得可怕,像是在一间完全密闭、与世隔绝的录音棚里录制的。
不,甚至比录音棚还要干净——那里至少还有设备运行的微弱电流声。
这里的背景,是绝对的“无”。
更让我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金手指打出了一行新的分析:“警告:目标音频呼吸节律与使用者当前心率高度同步。”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那段呼吸的节奏,那种若有若无的起伏,和我此刻的心跳……完全一样。
我下意识地摸出随身携带的健康监测仪——顾昭亭之前塞给我的小玩意儿,我一直以为是追踪器。
屏幕微光映在脸上,像一道幽灵的指痕。
显示着我的心率:78次/分。
我让金手指再次播放那段呼吸的波形图,数据精确地显示,它的频率也是每分钟78次。
这不是巧合。
我的大脑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所有零碎的线索瞬间被串联起来。
这不是她在记录自己的呼吸。
是某种东西,在三十年前,记录了一段与我此刻心跳同频的呼吸。
不,不对,不是记录,是……同步。
我猛然醒悟。
这间所谓的“主控室”,根本不是什么控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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