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山水可以涤荡尘虑,却洗不净血脉中烙印的宿命。忠魂以骨血为墨,在历史的卷轴上写下无声的悼词。我们渴望在梵音钟声里获得救赎,却发现内心的牢笼比外在的追捕更难逃脱。故国之思,是永不愈合的伤口,在每一个寂静的夜晚悄然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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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为这身不由己的‘天命’殉葬的忠魂。” 远在黔西北,正在听母亲刘青讲述外面局势变化的周廷玉,得知史仲彬的死讯后,内心唏嘘。“这大明初年的政治清洗,其残酷程度,比起我前世所知的历史,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权力交替的祭坛上,从不缺少鲜血。” 他摸了摸胸前温润的五色古玉,那股清凉的气息让他躁动的心绪稍稍平复。他体内的相柳之血,似乎对这种乱世的气息格外敏感,偶尔会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流转,又被凤凰清光与古玉之力稳稳压住。
杭州,西湖潋滟,山水如画。净慈寺的钟声悠远,梵唱不绝。住持溥洽,一位面容慈和、眼神却透着睿智与刚毅的禅师,是当朝帝师姚广孝(道衍)的同门师弟。然而,同门不同心,溥洽对朱棣以武力篡夺侄儿江山的行为,内心深处极为不以为然。
当程济带着史仲彬的遗信,以及朱允炆那即便落魄也难以完全掩饰的非凡气度出现在他面前时,溥洽沉默了良久。他屏退左右,对着朱允炆深深一躬:“阿弥陀佛。红尘劫难,亦是修行。师兄既入空门,前尘种种,譬如昨日死。净慈寺藏经阁尚缺一整理经卷之人,若师兄不弃,可在此暂歇法驾。”
这是一次更大的冒险。溥洽清楚窝藏朱允炆意味着什么,但他选择了遵从内心的“正道”。朱允炆等人被秘密安置在藏经阁的顶层,这里书架林立,经卷浩如烟海,轻易无人打扰。对外,溥洽统一口径,称他们是来自云南鸡足山的高僧,为研习天台宗典籍而来。
在净慈寺的近两年,是朱允炆逃亡生涯中相对平静的一段时光。他每日与经卷为伴,听高僧讲法,内心的创痛似乎被佛法的智慧稍稍抚平。偶尔,他也会在暮色四合时,由程济或叶希贤陪同,沿着苏堤慢慢行走,看“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的景致。
一次,在孤山脚下,他遇到一位在路边摆摊卖茶汤的老妪。老妪见他僧袍洁净,气质沉静,便热情地招呼:“师父,喝碗茶歇歇脚吧?看您不像本地僧人,从何处来啊?”
朱允炆坐下来,接过粗瓷茶碗,轻声道:“从…北地京城而来。”
老妪一边斟茶一边絮叨:“哦,京城啊!听说如今北京城修得可气派了,今上(朱棣)爷们厉害,打跑了北元鞑子,天下太平哩。师父怎么不在京城大寺庙里待着,跑到我们这西湖边来了?”
“天下太平…” 朱允炆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他看着碗中沉浮的茶叶,心中百感交集,万千情绪堵在胸口,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向老妪借了纸笔,沉吟片刻,写下:
“沦落江湖数十秋,归来白发已盈头。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汉无情水自流。长乐宫中云气散,朝元阁上雨声愁。新蒲细柳年年绿,野老吞声哭未休。”
他没有署名,将诗稿递给老妪,算是抵了茶资,然后起身离去,背影在西湖的烟柳中显得格外萧索
老妪不识字,只觉得这和尚神情悲戚,写的字也好看,便将诗稿小心收了起来。后来,这诗稿被一个识字的秀才看到,惊为天人,抄录流传开来。诗中的悲愤与故国之思,很快引起了官府的注意。杭州知府下令彻查,线索渐渐指向了净慈寺。
溥洽禅师再次展现了非凡的胆识和智慧。他提前得到消息,抢在官府包围净慈寺之前,将朱允炆等人巧妙扮作前来布施的香客大户的随从,混在人群中,亲自送出了杭州城。
为了不牵连寺院和更多僧人,溥洽选择了留下。他坦然面对前来捉拿的官差,承认了自己“一时不察,收留了身份不明的游方僧”,并主动承担了所有责任。他被押解赴京,投入诏狱,这一关,就是十余年。直到姚广孝临终前,以毕生功绩向朱棣求情,这位忠义的老僧才得以重见天日。
站在离开杭州的船上,回望渐渐远去的雷峰塔影,朱允炆的心情比离开金陵时更加沉重。江南虽好,已无立锥之地。丘玄清的庇护,史仲彬的牺牲,溥洽的囚禁……这一路,他用无数忠臣义士的自由和生命,铺就了自己的流亡之路。
“江南文脉之地,亦是龙潭虎穴。” 程济站在他身边,语气凝重,“应文师兄,此地眼线密布,追查日紧,绝非久留之计。”
朱允炆望着西南方向的层峦叠嶂,那里山高林密,远离帝国的权力中心。“程卿,我们…是不是该去那边看看?” 他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也带着一丝新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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