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历史的棋局上,真相与谎言不过是黑白双子,执棋者各取所需。当信任需要靠自污来换取,忠诚需以跋扈来证明,所谓的君臣默契,便成了心照不宣的共谋。而在风暴眼中,真正的智者早已开始播种,静待下一个春天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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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金銮殿。
朱棣高踞龙椅,冕旒下的面容如同深潭,看不出喜怒。他静静地听着兵部官员出班,抑扬顿挫地呈报黔西北最新动态:乌撒土司安璠“勾结妖人、行刺国公、惊吓公主”,事败后“畏罪自焚”,其地暂由禄国公周必贤“安抚”,并已“寻回”前土司安瓒流落在外之幼子安普,恳请朝廷敕封为新任乌撒土司。同时,御案上也摆着周必贤关于宝颐苑遇袭、初步查证与乌撒残匪及无为教有关的请罪疏,以及纪纲那封关于此事“损失惨重”、“周必贤或有借机清除异己之嫌”的密奏。
“砰!”
一声巨响,朱棣的手掌重重拍在坚硬的御案上,声震殿宇,连梁上的灰尘似乎都簌簌而下。
“好个周必贤!”天子之怒,如同雷霆骤起,“朕让他总督安南,是为国宣威,绥靖边疆!他倒好,前脚刚踏出安南,后脚就敢私自对朝廷敕封的土司用兵!屠其满门,夺其地,还有脸来请封?还有脸说公主受惊?!他是怎么治理地方的?!朕看他是立了点功劳,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还有没有朝廷法度?!”
天子一怒,百官噤声。偌大的宫殿瞬间降至冰点,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文武百官个个低眉垂首,连大气都不敢喘。
短暂的死寂之后,朝堂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猛地炸开了锅!
“陛下!”一名御史率先出班,脸涨得通红,义愤填膺,“周必贤擅启边衅,无视朝廷法度,此风断不可长!应即刻锁拿进京,交部议处,以正国法!”
“臣附议!”另一名文官紧随其后,言辞激烈,“乌撒虽小,亦是国家土司,世受皇恩!岂能因一己私怨而擅灭?此举与谋逆何异?!若各地勋贵、边将纷纷效仿,朝廷威严何在?天下岂不大乱?!”
“放屁!”一名与周家有些香火情分的武勋忍不住了,粗声粗气地反驳,“安璠勾结妖人,行刺国公,惊吓公主,证据确凿!这已是谋逆大罪!周大将军乃是自卫,兼为国除奸!难道要等刀真的架到脖子上了,才能还手吗?那时公主若有不测,谁担待得起?!”
“就算是自卫,也该先奏请朝廷定夺!岂能私自动兵,形同造反!”
“奏请?八百里加急送到金陵,再等朝廷决议下发,黄花菜都凉了!刺客早就跑没影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古之明训!”
“此非临阵对敌,乃是地方治理!岂能混为一谈!若都像周必贤这般,朝廷设官分职,还有何用?!”
文官们引经据典,唾沫横飞,大谈祖宗法度、朝廷体统;武勋们则梗着脖子,强调军情紧急、将在外应有专断之权。双方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金銮殿变成了菜市场。
这时,又一名官员出列,声音尖细,却将矛头指向了下一代:“陛下,周必贤纵有平安南之微功,然其跋扈之态已显。为防微杜渐,保全功臣之后,不若征其嫡子周廷玉入京,入国子监就读。一则显陛下天恩浩荡,泽被臣子;二则……亦可令其沐浴皇化,习圣人之道,明忠君之理,将来或可成国家栋梁。”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委婉动听,但殿内哪个不是人精?谁不明白,这所谓的“入学国子监”,本质就是要周廷玉入京为质!“质子,自古就是拴住猛虎最常用的锁链,虽然老套,但往往管用。”
一直沉默旁观的户部尚书夏元吉,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他想到国库依然拮据,西南稳定关乎钱粮。便出班奏道,声音沉稳:“陛下,臣以为此议……或可商榷。”
瞬间,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夏元吉不慌不忙,继续说道:“周家子嗣,并非只有周廷玉一人。其弟周廷璋、周廷昭皆在幼冲,若独召长子入京,恐非保全功臣之道,易寒了边疆将士之心。且国子监乃育才之地,若掺杂……权术,恐非朝廷之福,亦有损陛下圣德。”
他话说得极其含蓄委婉,但意思很明白:你搞人质可以,但只搞一个容易让人说闲话,显得朝廷气量狭小,而且吃相太难看。他是基于国家财政和边疆稳定的实际考量,不希望因为过度逼迫,导致西南再起波澜,那样亏空的还是他户部的库银。
龙椅上,朱棣听着下面的激烈争吵,脸上的怒容不知何时已渐渐平息,反而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近乎玩味的神色。他抬了抬手,动作不大,却带着无形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够了。”
声音不高,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哗。
众臣立刻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鸦雀无声,垂首躬身,聆听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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