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的胳膊肿了两天。
伤口没药,只用布条死死勒着,脓血把布浸得硬邦邦。她没吭过声,只是夜里睡觉时,牙关咬得紧。
陈渡在砖窑附近找到些马齿苋,放嘴里嚼烂了给她敷上。不知是草药起了效,还是她身子骨硬,第三天,肿消了些,烧也退了。
他们不敢再走大路,也不敢在同一个地方久留。白天躲在荒坟岗、破庙或者芦苇荡里,夜里赶路。干粮很快吃完了,就挖野菜,掏鸟蛋。有次小栓找到个野鼠洞,兄弟俩忙活半天,逮着两只没巴掌大的耗子,烤了,肉是柴的,带着土腥味。
阿青吃得很少,把肉都撕给了小栓。她的脸瘦得颧骨凸出来,眼睛显得更大,看人时带着狼一样的警惕。
第七天夜里,他们摸到一个小镇外。镇口有栅栏,夜里关着,还有乡勇巡逻。他们绕到镇子后面,找到条流污水的小河沟,顺着河沟爬了进去。
镇子里死气沉沉,只有几条野狗在翻垃圾。他们贴着墙根的阴影走,找到一间屋檐伸得长的杂货铺,缩在廊柱后面避风。
天快亮时,杂货铺的木板门一块块卸下来。老板是个干瘦男人,打着哈欠,看到他们三个蜷在门口,愣了一下。
“滚远点,”他挥挥手,“没吃的。”
阿青没动,从怀里摸出最后几个铜钱:“买点盐,再讨碗热水。”
老板掂了掂铜钱,斜眼看他们:“逃荒的?”
阿青点点头。
老板没再说什么,进去拿了小半碗粗盐,又舀了瓢热水出来。水里飘着几点油花,大概是刷锅水。
陈渡把盐仔细包好。阿青让小栓先喝了两口,自己才喝。
“老板,打听个事,”阿青声音压低,“往北走,哪条路安稳些?”
老板嗤笑一声:“这年月,哪条路都不安稳。”他左右看看,“真要往北,别走官道。最近拉夫子的多,见着青壮年就抓。”
他指了指西边:“往那边走二十里,有个渡口,是私渡。贵点,但能过河。过了河,就算出了这府地界,查得能松些。”
谢过老板,他们立刻离开镇子。天已蒙蒙亮,必须在天大亮前找到藏身的地方。
镇外有座荒废的土地庙,屋顶塌了半边,神像歪在供台上,落满鸟粪。他们决定在这里歇脚,等天黑再去渡口。
小栓累极了,靠在墙根就睡着了。陈渡也眼皮打架,但他不敢睡死,手里攥着那把短刀。
阿青坐在门槛上,望着外面灰白的天。她的侧脸像用刀刻出来的,没有一点多余的肉。
“过了河,”她忽然说,“你带着小栓走吧。”
陈渡一愣:“什么?”
“东西给我。”阿青没看他,“后面的路,我一个人走。”
陈渡没说话。他把怀里的木匣掏出来,放在地上。紫檀木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
“我爹,”陈渡开口,嗓子有点哑,“顾老,还有你……你们都觉得,把我撇干净,就是为我好?”
阿青转过头看他。
“我十四了,不是孩子。”陈渡看着她的眼睛,“这匣子,我爹用命换的,顾老用命送的。现在你也要搭进去。”
他拿起木匣,重新塞回怀里,用力按了按:“我不走。东西,我送。”
阿青看了他很久,久到陈渡以为她要发火,或者直接动手抢。
可她最后只是转回头,继续看着门外。
“随你。”
中午时分,外面忽然传来喧哗声。陈渡爬到破窗边往外看,只见官道上尘土飞扬,一队官兵押着几十个用绳子拴在一起的青壮男子,正往镇子方向来。那些男子个个垂头丧气,衣衫褴褛。
“是拉夫子的。”阿青也看到了,脸色一沉。
队伍快到土地庙时,一个瘦小的男人突然挣脱绳子,发疯似的往庙这边跑。两个官兵骂骂咧咧地追上来。
“躲起来!”阿青低喝。
三人迅速缩到倒塌的神像后面,屏住呼吸。
脚步声冲进了庙里。那瘦小男人显然对这里很熟,直奔他们藏身的神像后面,差点撞到陈渡身上。
他看到三人,吓得张嘴要叫,阿青手疾眼快,一把捂住他的嘴,短刀抵在他喉咙上。
“别出声。”她眼神冰冷。
男人瞪大眼睛,拼命点头。
追兵进来了。
“妈的,跑哪去了?”一个粗嗓门说。
“肯定躲在这破庙里,搜!”
脚步声在庙里来回响。陈渡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小栓死死抓着他的胳膊,指甲掐进肉里。
一个官兵走到神像附近,用刀鞘在杂草里乱捅。距离他们藏身的地方,只有几步远。
就在这时,庙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锣声,有人大喊:“走水啦!粮仓走水啦!”
庙里的官兵骂了一句:“操!快回去!”
脚步声匆匆远去。
过了好一会儿,确认外面没动静了,阿青才松开手。那男人瘫软在地,大口喘气。
“多……多谢好汉。”他惊魂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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