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猎头走了,留下药棚里死寂的绝望。阿青的哭声低了下去,变成肩膀无声的耸动,她趴在陈渡身边,像是要把自己最后一点力气也渡给他。
瘸子姜捣药的声音停了,他看了看陈渡,又看了看秀姑,最后目光落在阿青单薄的背脊上,摇了摇头,干瘪的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掀开布帘出去了。这棚子里,死气太重。
老哑巴还站在原地,油灯的光晕在他脚边投下一小圈晃动的阴影。他没去看阿青,也没去看垂死的陈渡夫妇,他的目光落在棚壁挂着的一捆干草药上,又或者,他什么也没看。
过了很久,久到阿青以为他也变成了一尊石像,老哑巴才动了。他走到阿青身边,没有弯腰,只是垂着眼,嘶哑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想活,就别哭。”
阿青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想活?她当然想活,爹娘也想活,可怎么活?
老哑巴没解释,他转身,走到药棚角落里堆放杂物的破木箱旁,蹲下身,在里面慢慢翻找着。他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什么声响。过了一会儿,他拿出一个空了的小陶罐,还有一小截黑乎乎、像是某种动物油脂凝结成的东西。
他走回来,把陶罐和那截油脂放在阿青手边。
“拿着。”他说,“夜里冷,抹一点,防风。”
阿青看着那两样东西,不明所以。
老哑巴不再多说,他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陈渡,转身,也离开了药棚。
棚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油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阿青看着爹娘毫无生气的脸,又看看手边那冰冷的陶罐和油脂,老哑巴那句“想活,就别哭”在她脑子里反复回响。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把那股酸涩和绝望死死咽回肚子里。
她拿起那截油脂,凑到灯下看了看,又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不算难闻的腥气。她犹豫了一下,用手指抠了一点,那油脂硬邦邦的,在她指尖的温度下慢慢软化。她学着老哑巴说的,把油脂在手掌搓开,然后小心地涂抹在爹露在破衣服外面的、冰冷的手背上,又给娘也抹了一点。
做完这些,她抱着膝盖,坐在爹娘中间,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那跳动的灯火,耳朵却竖起来,仔细听着棚外的动静。
寨子的夜晚并不安静,远处隐约传来男人们粗野的笑骂和划拳声,像是在为什么事情提前庆祝。是王猎头说的“摆酒”吗?阿青的心又揪紧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喧闹声渐渐平息,寨子沉入一种疲惫的睡梦之中。只有巡夜人的脚步声,偶尔单调地响起,又远去。
药棚的布帘被轻轻掀开一条缝,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阿青吓得一哆嗦,定睛一看,却是老哑巴。他去而复返。
老哑巴没点灯,借着从布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弱月光,走到阿青身边。他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用树叶包着的东西。
“吃了。”他把东西塞到阿青手里。
阿青打开树叶,里面是一块烤熟的、还带着些许温热的肉,不大,但香气扑鼻。是鸟肉?还是老鼠肉?阿青顾不上了,强烈的饥饿感让她抓起肉,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肉有些柴,没什么调料,但对她来说,已是无上的美味。
吃完,她才感觉身上恢复了一点力气。
“老伯……”她低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依赖和询问。
老哑巴蹲下身,月光照在他半边脸上,沟壑纵横。“明天,我去西山口。”他嘶哑地说,“你,留在寨子。”
阿青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听着,”老哑巴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后天,夜里。如果,听到后山,有夜猫子叫,三声短,一声长。”
阿青屏住呼吸,紧紧盯着他。
“你,就带着你爹娘,到寨子后面,那棵被雷劈过的老槐树下。”老哑巴语速很慢,确保每个字都刻进阿青脑子里,“记住,只能带紧要的,别出声,别点灯。”
阿青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冲上头顶,让她一阵眩晕。老哑巴这是在……计划带他们逃走?
“能……能行吗?”她声音发抖,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一丝不敢置信的希望。
“不知道。”老哑巴回答得异常干脆,“不走,死路。走了,可能死,也可能活。”
他看着阿青的眼睛,那双浑浊的眼里,在月光下竟有种看透生死的平静:“怕吗?”
阿青用力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她重重点头,又猛地摇头:“不怕!”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老哑巴似乎点了点头。“照顾好他们,等信号。”他站起身,不再多说,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布帘后。
阿青独自坐在黑暗里,心脏还在砰砰狂跳。希望像一颗微弱的火种,在无边的黑暗里点燃,灼烧着她的恐惧,也带来更深的忐忑。后山,夜猫子叫,雷劈的老槐树……这些词在她脑海里反复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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