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铃声不紧不慢,在黑暗里响着。提灯笼的人说完话,就转过身,佝偻着背,往裂缝深处走。灯笼的光晕在他脚下一晃一晃,照亮一小片湿滑的岩石。
阿青僵在原地,没动。她看着那团移动的光,和光里那个模糊佝偻的背影,心里乱得像一团麻。跟他走?这人是谁? “渡口”又是什么地方?野狐径里怎么会有渡口?她想起杨老爹的话,想起刚才那些绿幽幽的狼眼,寒气从脚底板往上冒。
那人不回头,也不催促,只是腰间的铜铃随着他的步子,一下一下地响。叮铃……叮铃……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撞来撞去,清冷冷的,反而压下了风声和狼嚎,带来一种诡异的安宁。
阿青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是吞没一切的黑暗,疤脸和“鬼见愁”可能还在外面。往前,是未知,但至少有一盏灯。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终于挪动了脚步,跟了上去。她不敢靠太近,始终隔着四五步的距离,眼睛死死盯着那背影和灯笼。
路更难走了。裂缝在这里拐了个弯,变得更加狭窄,有些地方需要完全侧身才能挤过去。岩壁上的苔藓厚实滑腻,手按上去,冰凉的湿意直透进来。头顶偶尔有冰冷的水滴落下,砸在额头或脖子里,激得她一阵哆嗦。
除了铃声、风声、水滴声,就只有两人一轻一重的脚步声。阿青的呼吸又急又浅,左臂的麻木退去,针扎似的疼又清晰起来。
走了一阵,前面那佝偻的背影忽然慢了下来,沙哑地开口,头也没回:
“丫头,胳膊上的伤,得紧一下。再渗血,味道传出去,麻烦。”
阿青心里一紧,手下意识捂住了左臂。他怎么会知道?是看到了,还是……闻到了?她没吭声。
那人似乎也不指望她回答,自顾自地说:“这野狐径,不是给人走的。能摸进来的,除了找死的,就是……我们这些不算人的。”
“你们……是什么人?”阿青终于忍不住,声音发颤地问。
“引路的,摆渡的,收尸的。”他答得含糊,灯笼晃了晃,照亮前方一块突出的巨石,他熟练地弯腰从下面钻过,“叫什么都成。外面人叫我们‘河漂子’,或者……‘水鬼’。”
河漂子?阿青听过这称呼,是说那些在运河上捞尸、处理无名户的人。他们地位卑贱,跟死人打交道,寻常人家都避之不及。可那些人,怎么会在这深山野岭的裂缝里?
“这里没有河。”阿青说。
“呵,”前面的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像是嗤笑又像是叹息的声音,“丫头,河在心里,也在脚下。活水能行船,死路……也能渡人。”
这话说得云山雾罩,阿青听不懂。她只觉得这人古怪得很。
又沉默地走了一段,裂缝似乎开阔了些,能容两人并行。旁边的岩壁上,开始出现一些人工开凿的痕迹,不是很明显,像是很久以前留下的。脚下也开始出现一些散乱的、被踩实了的碎石,不像之前那么天然。
“老伯,”阿青试着换了个称呼,“您刚才说……‘那东西’,是什么?是山魈吗?”
提灯笼的身影顿了一下,腰间的铃铛也跟着停响了一瞬。他侧过半张脸,昏黄的光照在他眼角那道扭曲的疤痕上,显得有些狰狞。
“山魈?”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点嘲弄,“杨老六是这么吓唬你的?他那点胆子……也就敢编派些山精野怪。”
“那……?”
“是人。”他转回头,继续往前走,铃声再次响起,声音压得低了些,混在风里,几乎听不清,“或者……曾经是人。”
阿青的心猛地一沉。是人?什么样的人,会住在这种地方,让狼群都不敢靠近,被传成吃人的山魈?
她还想问,前面的人却似乎不愿再多说,加快了脚步。
地势开始往下倾斜,那股一直萦绕不散的腥气越发浓重了,还夹杂着一些……烟火气?很淡,但确实有,像是烧柴火的味道。
转过一个急弯,眼前豁然开朗。
裂缝在这里到了尽头,外面是一片被陡峭山壁环抱的、隐蔽的山谷。谷底比外面温暖许多,寒风被高大的岩壁挡住大半。最让人吃惊的是,山谷中间,竟然零星散落着几间极其低矮简陋的窝棚,都是用石块、树枝和破油布搭成的,歪歪扭扭,像是随时会塌掉。
几堆篝火在窝棚间空地上燃烧着,火苗不大,却驱散了一部分黑暗和寒意。篝火旁,影影绰绰地坐着或躺着一些人影,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到他们裹着厚重的、看不清颜色的破烂衣物,如同一个个沉默的石堆。
这就是……“渡口”?
阿青愣住了。她想象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在这传说中鬼怪横行的地方,会有一个……住着人的村落?如果这能算村落的话。
提灯笼的老者脚步不停,径直朝着那片窝棚走去。叮铃的铃声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篝火旁的那些人影有了动静,好几个都抬起头,朝他们这边看过来。那些目光落在阿青身上,带着审视、好奇,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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