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布下,松明的火光稳定下来,映着几张惊魂未定、神色各异的脸。空气里弥漫着泥土、汗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陈望被水虺和李老汉死死按在冰冷的泥地上,那把窄刃匕首被踢到了角落。他侧着脸,不再挣扎,只是用一种混合着讥诮和冰冷的目光,看着缓缓坐起身的陈渡。
“爷爷……您可真是……沉得住气。”陈望扯了扯嘴角,声音带着挫败后的沙哑。
陈渡没有理会他言语里的讽刺,他的目光如同古井深潭,平静无波地落在陈望脸上。“谁派你来的?”他开口,声音因久未言语和伤病而异常干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陈望嗤笑一声,别过头去,一副拒不配合的姿态。
水虺气得在他背上捶了一拳:“说!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是谁让你来害陈爷的!”
陈望闷哼一声,依旧咬牙不答。
“是……是老葛吗?”三娘声音发颤地问,紧紧搂着被惊醒后茫然睁着眼的丫蛋。
陈望眼皮都没抬一下。
阿青紧紧靠在父亲身边,小手冰凉,她看着这个不久前还温和叫着她“姑姑”、给她冰糖的“侄子”,此刻却像一条露出毒牙的蛇,心里充满了后怕和一种被彻底欺骗的愤怒。
一直蜷缩在角落的吴念清,此刻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连滚带爬地凑近一些,指着陈望,声音尖利:“是他!肯定是他!老葛和他是一伙的!他们……他们想害死陈爷!说不定……说不定老鬼叔和孟婆婆也被他们骗了!”
陈望猛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瞪向吴念清,那眼神如同淬毒的冰棱,吓得吴念清立刻噤声,缩了回去。
“你不说,也无妨。”陈渡缓缓开口,打断了这无声的威胁。他微微喘息着,似乎坐直身体都耗费了他巨大的力气,但他的思维却异常清晰。“你出现的时间,太巧。北边撤军的消息,是你通过老葛放出来的饵。你想引我们,或者说,引我,从北边走。”
陈望眼神微动,没有否认。
“你认得我。”陈渡继续,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你知道‘渡亡人’,知道清江浦,知道我儿子陈安,甚至知道老码头桥板下的秘密。这些,不是一个寻常探子能查到的。”
陈望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你背后的主子,对我很了解。”陈渡的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是冲着……我这个人来的?还是冲着我……知道的事来的?”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重锤敲在陈望心上。
陈望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一些,他避开陈渡的目光,重新看向泥地。
“是……是那些黑衣人吗?”水虺忍不住又问,“他们在找什么东西?那根木头橛子?”
陈望依旧沉默,但紧抿的嘴唇和微微收缩的瞳孔,似乎印证了某些猜测。
油布下再次陷入僵持。寒风从缝隙钻入,吹得火光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拉扯得如同鬼魅。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陈渡,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猛,他整个身体蜷缩起来,脸憋得青紫,仿佛下一口气就要接不上来。
“爹!”
“陈爷!”
阿青和水虺等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
陈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了注意力,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就在他目光被吸引的刹那,陈渡在剧烈的咳嗽间隙,那只一直放在身侧、未被注意的左手,极其迅捷地对着水虺的方向,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向下虚切并向外指引的手势!
水虺正忙着给陈渡拍背,乍看到这个手势,愣了一下。但他毕竟是跟老鬼闯荡过的,瞬间福至心灵,明白了陈渡的意思——不是真咳,是演戏!指向外?是让他……去老葛那里?
水虺心脏狂跳,但他强行稳住心神,一边继续装作焦急地给陈渡拍背,一边用眼神示意旁边的李老汉按住陈望,自己则趁着陈望注意力被“病危”的陈渡吸引,悄悄挪动身体,一点点蹭向油布边缘。
陈渡的“咳嗽”还在继续,声音凄厉,仿佛随时会断气。三娘和阿青的哭声,李老汉压制陈望的呵斥声,混杂在一起,完美地掩盖了水虺细微的动静。
陈望看着陈渡那副濒死的模样,眼神复杂,有惊疑,有不确定,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如果陈渡就这么死了,他的任务算完成还是失败?
就在他心神微分之际,水虺已经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出了油布,瞬间融入了外面的黑暗之中。
几乎在水虺离开的同时,陈渡的“咳嗽”声奇迹般地减弱了,他重重地喘了几口气,仿佛用尽了最后力气,重新瘫软下去,闭上眼睛,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油布下,只剩下惊魂未定的喘息声,和阿青低低的、压抑的啜泣。
陈望看着重新“昏迷”过去的陈渡,眉头紧紧皱起,似乎在判断这到底是真是假。他被李老汉死死按着,无法上前查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