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仍垂着手立在书房角落,青布长衫的衣角随呼吸轻轻晃,方才攥紧袖口的指节还凝着淡淡的红。听见北辰婳的话,他微微躬身:“侯爷若信得过,小人定当尽心打理,绝不辜负公主与侯爷的托付。”
慕容轩收回落在母亲鬓边银丝上的目光,转而看向李景。这人眉眼间带着几分憨厚,倒真应了母亲那句“知根知底、妥帖可靠”。
他忽然想起从前,偶尔听侍女晚棠提起的旧事:父亲在世时,李景的父亲便是府里最得力的总管,账本算得比算盘还精,库房里每匹绸缎的批号、成色都记得分毫不差;后来父亲骤然离世,那位老总管积劳成疾,没两年便病逝了,彼时李景才十七岁。
“辛苦你了。”慕容轩的语气渐渐缓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系着的墨佩,“往后府里的产业,都要多劳你费心。往后若有拿不定的事,不必拘着规矩,直接来寻我便是。”
李景猛地抬头,眼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扶,眼里先是闪过一丝诧异——从前大长公主虽信任他,却从不让他接触侯府产业,如今侯爷竟这般放权。他很快压下情绪,又低下头,声音里多了几分郑重的铿锵:“侯爷客气,这是小人的本分。”
北辰婳坐在梨花木椅上,看着两人一来一往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深了些,眼角的细纹也随之柔和。她起身走到案边,指尖轻轻拂过桌上叠着的几本账簿——那是她用红绸带仔细捆好的,封面标注年份的字迹。
她将账簿递到慕容轩面前,语气带着几分释然:“这是近三年的账目,铺子的进出货、庄子的收成交租,连每个月给老仆的月钱、府里的用度开销,都一笔一笔记在里面。你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账目的门道比我熟,想来一看便懂。”
慕容轩双手接过账簿,指尖触到泛黄的纸页,先是闻到淡淡的墨香,随即又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那是母亲常年用的熏香,想来这些账本她这些年时常翻看,早已浸透了香气。
他随意翻开一页,是城郊粮庄子的收支记录,上面的字迹工整清秀,每一笔收入、每一笔支出都记得清清楚楚,连几分几厘的碎银都标注得明明白白,末尾还附着庄子管事的签字画押,透着十足的严谨。
不用细想也知道,这是母亲这些年一点一点盯着、一笔一笔核对出来的结果。哪怕他前些年远在江南,侯府的产业也从没有出过半点差错,这份安稳,全是母亲用日夜操劳换来的。
“母亲费心了。”慕容轩的声音轻了些,捏着纸页的指尖也下意识放柔,像是怕碰坏了这满是母亲心血的账簿。
北辰婳摆了摆手,语气听着轻描淡写,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都是该做的。你父亲走得早,我守着这侯府,守着你,总不能让他留下的东西,在我手里出了差错。如今把这些交到你手上,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往后夜里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她说着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晚风带着庭院里紫藤花的淡香飘进来,轻轻吹起她鬓边的碎发。她望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怅然:“你成婚之后,这侯府的担子,就真的落在你肩上了。诗音是个好姑娘,性子温和,又知书达理,你们好好过日子,生儿育女,把这侯府撑起来,比什么都强。”
慕容轩握着账簿的手不自觉收紧,指腹蹭过纸页上的墨迹,他唇角忍不住扬起,眼底也漫上暖意:“母亲放心,我会好好待诗音的。往后我护着她,也护着您,护着这侯府。”
“那就好。”北辰婳转过身,抬手替他拂了拂肩上并不存在的浮尘,指尖的温度落在他的衣料上,带着多年不变的熟悉暖意。她眼底的怅然早已散去,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账目不急着看,明日再让李景跟你细细说,他心里对每一笔产业都有数。”
慕容轩点头,对着母亲深深行了一礼,又朝李景颔首示意。
走出大长公主府的朱漆大门,夜色已浓。街上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映在青石板路上,泛着柔和的光,连路边摊贩叫卖糖糕的声音,都显得格外亲切。
慕容轩翻身上马,指尖还残留着账簿纸页的粗糙触感,还有母亲方才拂过他肩头的温度。马蹄踏过青石板路,发出“嗒嗒”的声响,方才在书房里的暖意还在心头绕,连带着晚风都少了几分凉意。
他想起母亲替他拂尘时的温柔,想起母亲眼底藏不住的期许,想起李景那句“定不负所托”的郑重,突然觉得,自己真的长大了。
不再是那个需要母亲挡在身前、庇护周全的少年,往后,他要做诗音的依靠,做母亲的支撑,更要守住父亲留下的产业,守住这一整座侯府的安稳与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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