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族攻势的崩溃,来得如此突兀,如此彻底,仿佛一座被抽掉了基石的沙塔,在众人眼前轰然倾塌。前一刻还在疯狂嘶吼、攀爬、试图将守军彻底淹没的蛮族战士,下一刻却像是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惊慌失措地调转方向,如同退潮般向着他们来时的方向溃散而去。许多人甚至丢掉了手中的武器,只为跑得更快一些,将后背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守军的弩箭和目光之下。
围墙上下,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只剩下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声,兵器从脱力的手中滑落在地的“哐当”声,以及伤者压抑不住的、劫后余生般的呜咽。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秦战。他拄着横刀,半跪在泥泞和血泊混杂的地面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仿佛吸进去的不是空气,而是灼热的铁砂。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温热的液体顺着冰冷的甲叶往下淌,但他浑然未觉。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些溃逃的背影,盯着远方那片突然陷入混乱和喧嚣的蛮族大营。
成功了?
荆云他们……真的成功了?!
这个念头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点燃了他几乎被疲惫和绝望冻僵的心脏!
“赢了……我们赢了!”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打破了这死寂。是柱子,他瘫坐在一具蛮族尸体旁,脸上混合着血污、泥浆和泪水,咧开嘴,想笑,却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这一声,像是打开了某个闸门。
短暂的沉寂之后,是如同山崩海啸般的、带着哭腔的狂喜呐喊!
“赢了!蛮子跑了!”
“守住了!戊-17守住了!”
“秦大人万岁!”
还活着的人们,无论伤势轻重,都挣扎着,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挥舞着手中一切能挥舞的东西,发出嘶哑却疯狂的欢呼!有人抱头痛哭,有人仰天长啸,更多的人则是茫然地看着周围遍地的尸体和狼藉,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从那地狱般的战斗中活了下来。
二牛杵着那根沾满红白之物的骨朵,咧着大嘴,想放声大笑,却牵动了肋下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最终化作一阵剧烈的咳嗽。黑伯瘫坐在一架散了架的杠杆抛石机旁,花白的胡子被血和泥浆黏成一绺一绺,他只是望着天空,老泪纵横,喃喃道:“守住了……真的守住了……”
百里秀站在秦战身侧,手中的短剑还在滴血,她看着眼前这悲喜交加的场景,看着那些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力量、此刻却又脆弱得如同孩童的士卒,一向清冷的眸子里,也泛起了一层复杂的水光。她轻轻舒了一口气,那一直紧绷着的、如同弓弦般的肩膀,终于微微松弛了下来。
秦战在二牛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他环顾四周,目光所及,尽是惨烈。围墙多处坍塌,烽燧主体上也布满了箭矢和投石砸出的坑洼。院子里,敌我双方的尸体交错枕藉,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内脏破裂后的腥臊气,混合着硝烟和泥土的味道,形成一股实质般的、死亡的恶臭,沉甸甸地笼罩着整个戊-17。
活着的人,也个个带伤,衣甲破碎,面容枯槁,眼神里混杂着狂喜、麻木和深入骨髓的疲惫。粗略看去,还能站着的,已不足四十人。这其中包括了几乎所有的军官和核心成员。
一场惨胜。用超过三分之二的人命,填出来的惨胜。
喜悦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就被这残酷的现实冲刷得七零八落。欢呼声渐渐低落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清理战场的沉重,是清点伤亡的悲恸,是确认同伴生死的压抑沉默。
“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回收还能用的箭矢和武器……”秦战的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分辨,他每说几个字,都需要停下来喘息,“注意……警惕蛮族去而复返……”
命令被机械地执行着。幸存者们默默地行动起来,将阵亡同伴的尸体小心地抬到一边,排列整齐。将蛮族的尸体则堆叠起来,准备焚烧。每辨认出一张熟悉却已冰冷的面孔,人群中便会响起一阵压抑的抽泣。
秦战在一处相对完整的墙垛边坐下,二牛拿来清水和仅剩的一点伤药,想要替他包扎。
“先给重伤的兄弟用。”秦战推开二牛的手,自己撕下一条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料,胡乱地缠在手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上,打了个死结。疼痛让他额角渗出冷汗,但他的目光,却始终望着蛮族溃逃的方向,望着那片依旧烟尘缭绕的营地。
他在等。
等一个确认。等那六个人的消息。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和沉重的清理工作中,缓慢流逝。
夕阳再次西沉,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与地面尚未干涸的血泊相互映照,刺得人眼睛发疼。
就在最后一丝天光即将被夜幕吞噬的时候,烽燧后方的林线边缘,终于出现了动静!
几个相互搀扶着的、步履蹒跚的身影,摇摇晃晃地向着戊-17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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