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
在等待孩子降生的日子里,顾瑾年的行动更加隐秘而果决。他开始利用一切外出打猪草、捡柴火的机会,在山林间辨认并采集那些带有毒性的植物——断肠草、乌头……他记得村里老人闲聊时提过哪些东西能药翻牲口。
他将采集来的毒草小心晾干,碾成不易察觉的粉末,用油纸包好,藏在柴房一个老鼠洞的深处。
每一次触碰这些致命的粉末,他的眼神都冷得像冰。村口那些吃过人肉的恶犬,是他们逃亡路上最直接的威胁。他不能让任何活物,阻碍他们通往自由的路。
苏挽月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像揣着一个巨大的包袱,行动日益不便。
孕晚期的水肿和抽筋时常折磨得她夜里无法安睡。顾瑾年看在眼里,那眼神里的情绪复杂得难以言说。
是心疼吗?是的,心疼她承受的苦楚。但更深的是是一种无力的愤怒和焦灼,他看着她为了他们的计划,独自承担着孕育的风险和身体的剧变,而自己却只能在一旁看着,甚至这痛苦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他而起。
有一次,苏挽月因为腿抽筋疼得额头冒汗,顾瑾年趁无人注意,蹲下身,用他那双本该握笔、如今却布满细小伤口和薄茧的手,生涩却认真地帮她揉捏着小腿。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
“我没事的,”苏挽月看出他眼中的沉重,强忍着疼痛,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声音气若游丝,“别担心……就快……就快到头了。”
她的安慰像针一样扎在顾瑾年心上。他知道,生产的鬼门关,才是真正的“到头”,要么迎来新生,要么……
日子在焦灼的等待中,终于捱到了苏挽月生产的那天。
发作是在深夜。王家顿时乱成一团,接生婆被匆忙请来,王强和他父母在产房外焦急地踱步,脸上是混杂着期待与不安的亢奋。他们期待着“双胞胎”带来的双倍喜悦,更期待着“儿子”来延续香火。
顾瑾年也被允许留在院子里“帮忙”烧水、传递东西。
他沉默地蹲在灶膛前,橘红色的火光映在他年轻却写满忧虑的脸上。里面每一次苏挽月压抑的痛呼传来,他的身体都会控制不住地紧绷一下,手指死死抠着地上的土块,指节泛白。
他怕,怕极了。怕她熬不过去,怕出现任何意外,怕这漫长的忍耐和等待最终换来一场空。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比任何肉体上的折磨都更让他痛苦。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天光微亮时,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终于划破了黎明的寂静。
“生了!生了!”接生婆在里面高声报喜。
王强一家瞬间涌到门口。
紧接着,又是一声稍弱些,但同样清晰的啼哭。
“哎呀!是龙凤胎!一儿一女!龙凤呈祥啊!”接生婆的声音带着惊喜。
产房外顿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王强激动得满脸通红,猛地一拍大腿:“哈哈哈!龙凤胎!老子真是行大运了!太好了!”他爹娘也喜极而泣,互相搀扶着,嘴里念叨着祖宗保佑。
王强兴奋得在院子里转圈,一把搂住他爹的肩膀,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爹!龙凤呈祥!这是大吉兆啊!说明咱们老王家的运气来了!以后的‘生意’肯定会越做越大!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财源滚滚,人丁兴旺的未来,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野心之中。
没有人注意到,蹲在灶膛边的顾瑾年,在听到母子平安、并且是龙凤胎的消息时,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他脱力般地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无声地舒出了一口憋了太久的气。
额头上,不知是灶火烤出的,还是紧张沁出的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流淌下来。
他抬起手,抹了一把脸,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带着疲惫与巨大庆幸的弧度。
她没事。
孩子们也好。
苏挽月生产后,王家虽然欢喜,但初生婴儿夜间频繁的啼哭和琐碎的照料,很快就让习惯了睡整觉的王强不耐烦起来。
他嫌吵,嫌麻烦,没几天就搬回了自己另外的屋子,只白天偶尔过来看看儿子,对女儿更是鲜少问津。婆婆虽也高兴,但毕竟年纪大了,精力不济,熬夜照顾产妇和两个孩子实在吃力。
这时,一直表现得沉默寡言、却异常细心勤快的“李招娣”便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在苏挽月看似无意的提议和王母乐得清闲的默许下,顾瑾年被允许暂时住在王家,住在紧邻苏挽月卧室的外间小床上,方便夜里搭把手,照顾产妇和孩子。
这无疑给了两个在黑暗中相互依存的人,一段难得近距离相守的时光。
夜深人静时,两个孩子并排睡在苏挽月身旁的摇篮里。烛火摇曳,映着他们红扑扑、皱巴巴却一天天变得饱满起来的小脸,睫毛长长的,像两把小扇子,偶尔在睡梦中咂咂嘴,发出细微的哼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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