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是最无声的雕刻家,它带走了陆星野锐利的肌肉线条,染白了他曾经硬朗的黑发,也在他清晰的记忆里,蒙上了一层名为阿尔兹海默症的薄雾。
他渐渐忘了很多人。忘了曾经并肩作战的队友,忘了唠叨却爱他的父母,甚至偶尔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陌生的眼神。
高级的疗养院里,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铺着柔软地毯的房间。陆星野安静地坐在窗边的轮椅上,望着外面花园里嬉戏的鸟儿,眼神有些空洞,像个迷路的孩子。
护工刚刚帮他整理好衣领,他依旧保持着骨子里的整洁,只是那份鲜活的神采,时有时无。
房门被轻轻推开。
苏挽月走了进来。她也老了,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简约而高贵的羊绒裙,脊背依旧挺直,只是步伐比年轻时缓慢了许多。岁月同样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却更添了几分沉静与威仪。
她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便立刻赶了过来。每天这个时候,她都会来陪他。
听到动静,陆星野缓缓转过头。
当他的目光落在苏挽月身上时,那双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像是被瞬间注入了星光,猛地亮了起来!如同几十年前,他第一次在联谊会上看到那个明艳不可方物的学姐时一样。
他像个毛头小子般,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挽月,带着一种纯粹的、惊艳的痴迷。
护工识趣地悄悄退了出去。
苏挽月走到他面前,习惯性地俯身,想帮他整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角。
就在这时,陆星野忽然伸出手,有些颤抖,却又异常精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掌心依旧温热,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干燥的纹路。
他仰着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虽然布满皱纹、却依旧能看出昔日风华的脸,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紧张和期待,声音有些沙哑,却清晰地问道:
“姐姐……”他用的还是几十年前的称呼,仿佛时光从未流逝,“你有男朋友吗?”
苏挽月动作一顿,抬起眼,对上了他那双写满陌生又带着熟悉炽热的眼睛。这样的场景,在过去一段时间里,已经发生了很多次。
她的心每次都会像被细针轻轻扎了一下,微微的疼,却又被更大的暖意包裹。
她没有抽回手,只是任由他抓着,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极其温柔的笑容,眼角的皱纹舒展开,如同盛开的菊花。她摇了摇头,声音平和:
“没有男朋友。”她顿了顿,在他眼睛更亮之前,补充道,“但是,我有老公了。”
一瞬间,陆星野眼中的星光仿佛黯淡了下去,像只被抢走了心爱骨头的大型犬,嘴角委屈地耷拉下来,连抓着她的手都松了些力道。他低下头,小声地、带着点不甘和倔强嘟囔:
“哦……有老公了啊……”他沉默了几秒,忽然又抬起头,眼神里重新燃起一种幼稚的、不服输的光,信誓旦旦地说:“那也没事!姐姐,你看我,我还年轻!我……我能熬死他的!”
这话说得孩子气又霸道,仿佛他还是那个二十出头、可以为她对抗全世界的少年。
苏挽月看着他这副样子,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那笑声里带着泪光。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布满老年斑却依旧英挺的脸颊,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傻瓜。”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就是我的老公啊。”
陆星野愣住了。
他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他看看苏挽月,又低头看看自己布满皱纹的手,再看看苏挽月,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困惑,然后,一点点转变为难以置信的惊喜。
“我……我是姐姐的老公?”他喃喃自语,像是在确认一个天大的秘密,随即,脸上绽放出一个巨大而纯粹的笑容,像个得到了全世界最甜糖果的孩子,“真的吗?我……我好幸运啊!我能娶到姐姐这么好看的人!”
他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用力地回握住苏挽月的手,把她拉得更近。但笑着笑着,那笑容又慢慢淡去,被一种巨大的失落和委屈取代。
他伸出双臂,像个寻求安慰的孩子,紧紧抱住苏挽月的腰,把脸埋在她依旧柔软的腹部,声音闷闷的,带着哽咽:
“姐姐……对不起……”他小声说,“我把我们的过去……都忘记了……”他抬起头,眼眶红红的,眼神里充满了乞求,“姐姐,你能不能……给我讲讲我们的过去?我好想知道……我是怎么追上姐姐的……我们一定有很多很多故事,对不对?”
苏挽月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孩子一样,开始用缓慢而清晰的声音讲述:
“好啊。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次社团联谊会上,你在打篮球,像个耀眼的小太阳……”
“你那时候可傻了,每天都气鼓鼓的……”
“你总爱叫我姐姐,像个跟屁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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