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的空气凝固,阳光透过还没完全关上的窗户照进来,在傅双缇那边投下明亮的光,空气中有细小的浮尘,正在舞动,这样漂亮的阳光,哪怕是布满伤疤的面庞,也被照得有几分柔和。
傅双缇仅剩的那一只眼睛也清透的像一颗琉璃珠子,那双清澈的眼眸微微颤了颤,转向别方,总之就是不看傅闲。
傅双缇声音轻轻的,好似下一刻就要消失:“二公子何出此言?我这条命可是费了好多人力才救回来的,怎么会轻易的去死呢?”
傅闲的眼眸静静的看他:“是吗?那挺好的。”
傅闲从床上坐起来,他这一动作本让就没盖好的被褥滑到床下。
傅闲弯腰去拿,露出包扎好的伤口。这段时间他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只有几个深一点的还裹着纱布,褐色的药膏透出来。
傅闲把被子扯回来之后,眼神毫不避讳的打量着傅双缇。
傅双缇全身被裹得跟粽子一样,双腿都打着石膏被吊起来,傅闲这几天和傅双缇共处一室,也知道了一些情况。
比如行动不便的傅双缇要做各种事情都得靠别人帮忙,完全是被人抱着伺候的,擦洗身体,换衣服还有……等。
傅闲不知道傅双缇前在平安城到底是怎么解决这些事情的,他在想,到底是先前的状态更没尊严,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更没自尊。
在鱼龙混杂的平安城,乞丐那么多,没人知道傅双缇曾经的风光,只是觉得他也是众多乞丐的一员。
现在被救回来了,据点虽然还在平安城,但这里已经真正的平安了,日常照顾他的都是傅家人。
傅双缇安静的可怕。
傅君也有来看他们,每次只是匆匆的交代几句,就又去忙事情了,平安城的水太深,要解决的事情非常多,这点也是能够理解的。
傅闲能看出,不是傅君不想见傅双缇,是傅双缇不想见傅君,而傅君这只老狐狸也能看出这一点,只能顺水推舟,暂时用解决事情的借口匆匆离开。
傅闲在现代还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有一个玩的还行的同学,有一段时间这个同学没有来上课。
后来傅闲才知道他的那个同学出了车祸导致高位截瘫,一条腿伤的过于严重截肢。
原本活力四射的同学,每次下课十分钟都会趁机跑到操场上打球,在有限的时间内跑跑跳跳,性格开朗,很爱笑,成绩在班级里在中上游,人缘不错,像个小太阳。
他车祸以后,班级里也组织了好几次捐款,并且自发的组织到医院去看他。
那么活泼好动的人,只能躺在小小的病床上,一动不动,神情灰败。
他接受了所有人的探望,唯独拒绝了一个人,那个人是同学玩的最好的兄弟,兄弟在同学出车祸以后,把所有的积蓄全都捐给他。
傅闲很好奇,在同学们纷纷离开的时候,特意落到最后面,他转身询问同学为什么不想见那个人。
同学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趁人之危的恶人一样,最后还是给他解答。
他记得这个同学的眼神,带着心如死灰的悲伤:“我的样子太难看了……我连自己上厕所都没办法控制,我不想给他看到。”
傅双缇,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如果是在他功成名就意气风发的时候,他自然是不畏惧见到傅君的。
傅闲心里这么想,也这么问出来了。
傅双缇瞳孔一阵巨颤,他的声音有些抖,尽量维持着平静:“二公子……在说笑吗?”
“你要这么觉得也可以。”傅闲说。
“……”傅双缇沉默。
过了许久,传来一阵压抑的哽咽。
傅闲好心的站起来,拿了条手帕去给他揩鼻涕:“对对,就是这样,别吸进去,我怕你憋死。”
傅闲语气很轻松,可这轻松的语气对于傅双缇说重若千斤,他原本还只是强忍着颤抖,现在颤抖的弧度愈发明显,他哭了,人只要一哭,很难再忍住,断断续续的哽咽声传出来,强撑着也掩盖不了,他完整的眼睛和空洞的眼眶都有眼泪流下来,可怜又可怖,带着崩溃的绝望。
一滴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到头发上,浸湿在枕头里:“呜……”
傅闲把人给弄哭了,不但不反思,还接着拱火:“对,先哭出来,你现在这个情况就不能随便憋着啊,我的意思不是说你可以发脾气骂人打人。”
傅闲觉得傅双缇的潜意识里是想活着的,只是他没看出来。
“你想死,你又不想死,对吗?”傅闲扯了把椅子在傅双缇旁边坐下,絮絮叨叨的给人家灌鸡汤,也不管人家喝不喝,“你想死是因为你最在乎的两个人都死了,自己又成这副德性,你不想死是因为这世上还有人在乎你,比如我……大哥,还有你其他亲近的人,是吧?”
傅双缇哭得说不出话,身体一抽一抽的,傅闲在旁边盯着,生怕对方忽然呛死或者憋死。
过了很久,傅双缇的身体才慢慢平静下来,他的情绪也没有一开始那么激动了,也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得到有效的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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