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宗的旌旗在锦州城头飘扬不过三日,那面绣着“孙”字的大旗便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霞光收起。经略大人的车驾在数百亲卫的护送下缓缓驶离城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痕,仿佛将整个辽东的安危都压在了这沉重的轨迹之上。他带着庞大的仪仗:肃立的旗手、鸣锣开道的兵卒,更带着统筹全局的重任,返回宁远经略行辕。临行前,他只给王二留下了三桩物事:足额到能堆成小山的粮饷,泛着冷光的崭新军械,以及一句掷地有声的嘱托:“锦州乃辽东门户,孤将此城交予你,便是将数万军民的性命交予你,万不可负。”
锦州城头的风似乎也懂得人心,待孙承宗的车驾消失在官道尽头,那面猩红的“王”字旗便被吹得猎猎作响,旗杆仿佛也因此挺得更直,在蓝天白云下舒展着张扬的姿态。
王二站在校场点将台上,台下是黑压压一片人头。除了原先王字军的老底子和锦州原驻军中挑选出的精锐,更多是面孔黝黑、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惶恐或期盼的新丁。他们有的是刚刚结束流亡生涯、被“足额军饷、家人免徭役”承诺吸引来的辽人青壮,有的是听闻王守备威名、从周边卫所甚至关内跑来投军的汉子,还有少数则是被高第抛弃、散落各处后被重新收拢的残兵。
一千五百人的名额,几乎是在告示贴出的当天就招满了,甚至还有些超额。张老栓拿着花名册,脸上又是欢喜又是忧愁:“守备大人,人是够了,可这良莠不齐,光是理清籍贯、分配营伍,就够喝一壶的。您看这……”
王二的目光扫过台下。他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赵大锤麾下那些跟着他从萨尔浒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兄弟,石锁手下那些眼神锐利如鹰的斥候,还有火铳队那些因为长期练习而手指粗壮的射手。他们是骨干,是脊梁。
但更多的,是陌生的面孔。有人身材魁梧,眼神凶悍,一看就是好勇斗狠之辈;有人面黄肌瘦,但骨架粗大,显然是吃苦耐劳的农家子;还有人眼神闪烁,带着市井的油滑。这是一锅尚未煮沸的大杂烩。
“栓叔,名册理清之事,你多费心。规矩立起来,该淘汰的,绝不手软。”王二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大锤,石锁,狗剩!”
“末将在!”三人踏前一步。
“从今日起,全军重新编伍!以老带新,混编重组!”王二下令,“大锤,你负责选拔、编练步兵!我要的是能结阵、敢冲锋、死不旋踵的重步兵!石锁,你负责挑选、训练斥候及轻步兵!要的是能跋山涉水、来去如风、眼观六路的尖刀!狗剩,你协助栓叔,并负责火铳队的扩编和基础训练!所有新兵,第一件事,不是练杀人技,是学听令,学走路,学站着睡觉也得知道自己在哪个伍、哪个队!”
“得令!”三人轰然应诺。
扩编的命令下达,整个锦州军营如同一个巨大的蜂巢,瞬间高速运转起来。原有的编制被打乱,老兵和新丁混合在一起,引发了不小的混乱和摩擦。
“凭啥听他的?老子砍过的鞑子比他见过的都多!”一个满脸横肉、原属其他部队的老兵油子,对指派给他的、刚从流民中招募的年轻伍长不屑一顾。
那年轻伍长脸涨得通红,握着腰刀的手微微发抖,不知该如何应对。
“砰!”一只穿着牛皮战靴的大脚狠狠踹在那老兵油子的腿弯处,力道之大,让他直接跪倒在地。
赵大锤如同铁塔般矗立在他面前,黑着脸,声如洪钟:“军令!在王字营,上官的话就是军令!违令者,鞭三十!再犯,斩!听不懂人话,就滚回你娘胎里重造!”
那老兵油子被赵大锤凶神恶煞的气势所慑,又看到周围那些王字军老兵冰冷的目光,顿时蔫了,嗫嚅着不敢再言。
类似的场景在各处上演。石锁的手段则更隐蔽些,他直接将几个不服管束、自以为是的刺头编入一队,然后派给他们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夜间潜行侦察任务。结果这几人在山林里兜了一夜圈子,差点掉进自己人挖的陷阱,天亮时灰头土脸地回来,被其他顺利完成任务的斥候无声地嘲讽了一番,那点可怜的傲气瞬间被碾得粉碎。
王二深知,要想将这群成分复杂、心思各异的人拧成一股绳,光靠高压和惩罚是不够的。他借鉴了现代军队的一些理念,并结合这个时代的实际情况,推出了一系列措施。
首要的,便是“钱粮足,抚恤厚”。孙承宗拨付的饷银,王二命令张老栓足额、按时发放,绝不拖欠克扣。阵亡和重伤者的抚恤,也严格按照新标准执行,并由官府出面,妥善安置其家眷。这一下,就稳住了大多数为了一口饭吃、为了家人安稳而来当兵的人心。
其次,是“明赏罚,定规矩”。王二亲自参与制定了详细的军规条例,从作战纪律到日常内务,条条清晰。设立“军法官”,由张老栓兼任,下设几名铁面无私的老兵,专门负责监督执法。同时,也设立“战功簿”,哪怕是小规模的斥候冲突,只要立功,必有记录和奖赏,绝不埋没任何人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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