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脚那只新鞋飞出去的时候,林越正抬腿跨过田埂上的牛粪堆。鞋底啪地拍进水沟,溅起的泥点子直接糊了他半张脸。
“好家伙。”他抹了把脸,低头看着在浑水里打转的破鞋,“我这是给水沟送温暖来了?”
他蹲下身,伸手去捞,裤腿哗啦卷到膝盖。湿漉漉的鞋拎出来时,里面还夹着片烂菜叶。他抖了抖,随手往肩上一搭,光脚踩在泥地上,凉得直抽气。
远处几个孩子疯跑过来,领头的小豆丁嗓门贼亮:“林大人!京城来人啦!骑马的!穿官服的!说是皇上发旨了!”
林越愣住,脚趾在泥里蜷了蜷:“发旨?赏我一双新鞋?”
“不是!”小豆丁喘着气,“说您是大功臣!江州赋税免了三年!全天下都知道啦!”
林越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所以……我不用交税了?”
“不是您!是咱们!全村都免了!”
他僵在原地,肩上那双湿鞋慢慢往下滑,啪地砸回泥里。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村口方向锣鼓喧天,一群人抬着把红伞浩浩荡荡走来。伞面绣着“万民伞”三个大字,边角还缀着铜铃,走一步响三声,跟庙会出巡似的。
“不好!”林越转身就蹽,一路泥水四溅,直奔沈记布庄后巷。
他是真怕了。上次村里老李头给他送锦旗,上书“再生父母”,他当场吓得钻了鸡窝,结果卡在洞口半个时辰,还是陈风拿扫帚把他捅出来的。
这次更离谱,万民伞?听着就跟电视剧里清官断案标配似的,他一个只想躺平的社畜,扛不起这玩意儿。
翻墙时他动作太急,手一滑,墙头那片松动的瓦片“咔”地脱落,不偏不倚砸中自家养的芦花鸡。母鸡一声惨叫,扑棱着飞进隔壁王婶家灶台,引发一场追鸡大战。
林越滚进布庄密室时,头发上还沾着草叶。他瘫在地上喘粗气,耳边传来熟悉的拨算盘声。
沈知意坐在灯下,指尖在算盘珠上飞舞,眼皮都不抬:“躲得挺快啊,林大人。”
“别喊我大人!”他爬起来拍灰,“我连早朝都装病逃,哪来的‘林大人’?”
“可现在全天下都这么喊。”她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抄报,“《京报》头版,今早刚传来的。”
林越接过一看,标题赫然写着:**天音三降,越公定策——江州减赋,民心归附**。
他手一抖,差点把纸揉了。
下面还附了一段《天谕录》节选,白纸黑字写着:
> 天示:陈规若枷,何以兴邦
> 天示:政之所兴,在顺民心
> 天示:减赋利民,国运将兴
每一条后面都标注了时间、地点、见证人,陈崇文的名字反复出现,像极了现代追星族整理爱豆语录。
“这……这不是我随口嘟囔的?”林越指着第三条,“我当时就想晒太阳,谁要管什么国运?”
沈知意终于抬头,嘴角微翘:“可人家不信你是随口说的。女帝亲批‘依越公议’,户部已经开始拟推广章程了。裴侍郎那边连夜画河道图,说是‘越公渠’要修到七省。”
林越脸色发白:“完了,这下真成工具人了。”
话音未落,胸口一烫,视网膜上弹出系统提示:
【检测到大规模认知偏差,情绪值溢出,建议立即躺平以降低存在感】
他盯着那行字,喃喃道:“我连站都不想站了,能不能让我安静地当个咸鱼?”
“难了。”沈知意合上账本,“刚才我让人打听过了,周太傅昨夜咳血闭门,但府里进出的人多了三倍。你猜他们在干嘛?”
“抄我去年写的请假条?”
“差不多。他在收集你所有公开言论,连你在茶馆抱怨‘衙门盒饭难吃’都被记成‘天示:官廪不修,士心将散’。”
林越扶额:“我那天只是想让厨房加个蛋……”
“现在整个朝廷都在等你‘再降天音’。”她轻笑一声,“礼部尚书陈崇文,据说已经准备编《越公箴言集》,打算刻成碑立在国子监。”
“他要是知道这些‘箴言’都是我困了时候的梦话,怕是要当场掀桌。”
“可他不会掀。”沈知意眼神微敛,“因为女帝信了。而且……比谁都信。”
与此同时,紫宸殿内。
赵灵阳批完最后一本奏章,朱笔悬在半空,忽然笑了。她在《江州善后策》上写下批复:“依越公议,三年免杂税,河道委裴砚督修。”
旁边小宫女小心翼翼问:“陛下,真要照着林大人的意思办?”
“不是他的意思。”她放下笔,从袖中取出一只新绣的布偶——通体雪白,胖乎乎一条鱼,尾巴歪着,像是在打盹。“是天意。”
小宫女低头不敢接话。心里却嘀咕:您这都绣第七只“咸鱼玩偶”了,比批奏折还勤。
而在城南太傅府。
周太傅躺在床榻上,手里死死攥着那本《天谕录》。幕僚低声汇报:“已派人潜入江州,盯紧林越一举一动。他吃几碗饭、说几句梦话,都会记录在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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