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略室的全息投影尚未完全消散,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刚才激烈交锋的余温。陈默要求进行详细评估的暂缓决策,像是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头,虽然暂时压下了表面的波澜,却让底下的暗流更加汹涌。在仅限最核心成员参与的秘密通讯线路里,气氛凝重得几乎要凝结成冰。陈默与苏清雪之间那场因战略分歧而起的争论,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在更小的圈子里,以更直接、更激烈的方式再次爆发。
虚拟会议室将陈默冷峻的面容和苏清雪苍白却执拗的脸庞清晰地呈现在对方面前。尽管她此刻仍躺在医疗舱内,依靠着生命维持系统,但那双向来清冷的眼眸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焦灼。医疗舱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凸显出她消瘦的面颊和眼底的乌青。
十二小时的推演只是浪费时间,陈默!苏清雪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急促,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紧迫感。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揪着雪白的床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留置针周围的皮肤显得格外脆弱,数据模型永远无法完全模拟K那种能力的诡异之处!你所谓的水滴计划,本质上就是退缩,是将主动权彻底拱手相让!等到我们到足以产生影响的时候,K可能已经完成了他的方舟计划,或者找到了将我们这些彻底清除的方法!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打乱他的节奏!时间……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陈默无法理解的、对时间流逝的深切恐惧。
陈默的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着全息投影中那双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睛。他能看到她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这让他心中的怒火与担忧交织得更加复杂。主动出击?用同盟所剩不多的资本,去进行一场胜负未知、甚至大概率会输的豪赌?清雪,这不是勇气,这是鲁莽!是拿所有人的命运去填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机会!的风险是毁灭性的,不仅仅是资金,更是人心!一旦再次失败,同盟将名存实亡!我们连最后一点反抗的火种都可能熄灭! 他的声音沉稳,但每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像是在权衡着千钧重担。
名存实亡也比慢性死亡要好!苏清雪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反驳,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不规律,监护仪发出更频繁的、令人心烦意乱的轻微警报声,你以为慢慢渗透就能安全?K的眼睛无处不在!他只是还没把我们这些小水滴放在眼里!一旦他决定清理,我们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只有让他觉得我们还有威胁,让他动用真正的力量来应对,我们才能看到他的破绽!你这种保守的策略,才是真正的绝望!是在温水里等着被煮熟的青蛙! 她的话语像连珠炮一样,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激烈。
这不是保守,这是责任!陈默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对她身体状况的担忧交织的复杂情绪,他放在控制台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我对跟随我的人负有责任!我不能让他们因为一个过于激进的猜想就去送死!你口口声声说必要代价,但这代价是什么?是谁的代价?是你的吗?还是所有人的?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镜影行动失败,那些信任我们的人会面临什么?我们可能把所有人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试图用理性唤醒她,却感觉像是在对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呐喊。
激烈的言辞在狭小的虚拟空间内碰撞,仿佛能溅出无形的火花。这是两人重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赤裸裸地、因根本理念不同而发生的正面冲突。前世的隔阂与误解,今生的谨慎与决绝,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陈默仿佛又看到了前世那个在商场上冷酷决断、让他感到疏离的苏清雪;而苏清雪则似乎看到了前世那个在某些关键时刻过于、最终导致无可挽回后果的陈默。历史的阴影与现实的危机重叠在一起,让这场争论充满了远超其表面的张力。他们都带着前世的烙印,却走向了截然不同的应对方向。
你根本不明白我们在面对什么!苏清雪的情绪显然也到了临界点,长期的病痛折磨、巨大的心理压力、对未来的恐惧、对陈默不理解的失望,以及那种独自背负秘密的沉重,让她一时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她猛地试图撑起身体,这个动作牵动了身上的各种管线,监护仪的警报声瞬间变得尖锐,但她浑然不顾,只是用尽力气朝着投影中的陈默嘶喊,声音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你以为按部就班就能赢吗?你忘了前世赵天雄是怎么……
话音戛然而止。
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苏清雪的脸色瞬间褪尽所有血色,变得比身后的枕头还要惨白,毫无生气。她的眼睛惊恐地睁大,瞳孔急剧收缩,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刚才脱口而出了什么禁忌的话语。嘴唇微微颤抖着,像离水的鱼一样开合了几下,却再也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那未说完的话,像一个突兀的休止符,硬生生切断了所有的争吵,也冻结了虚拟会议室里的空气。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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