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舱幽蓝的光线，为苏清雪苍白的面容镀上了一层近乎虚幻的柔光。她纤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剧烈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掀开了一道缝隙。那双曾清冷如寒潭、洞悉世事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虚弱的薄雾，黯淡无光，却在视线捕捉到舱边那个熟悉而紧绷的身影时，骤然迸发出一丝微弱的、却执拗不肯熄灭的光亮。
“默……”
一声气若游丝的呼唤，如同投入寂静深潭的石子，瞬间在陈默心中激荡起滔天巨浪。他几乎是踉跄着扑到舱边，五指因过度用力而深深嵌入合金舱壁的边缘，指节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连日奔波的疲惫、海底绝境的恐惧、目睹她燃烧生命本源时的肝胆俱裂……所有积压的情绪在她睁开眼的这一刹那，化作汹涌的洪流，狠狠冲垮了他一直强撑的镇定堤坝。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酸涩胀痛，竟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他只能俯下身，猩红的双眼死死锁住她，目光贪婪地、近乎凶狠地描摹着她虚弱却无比鲜活的眉眼，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她的存在，将她从死神手中彻底夺回。
智能医疗舱检测到患者苏醒，发出轻柔的提示音，舱盖无声滑开。冰冷的医疗仪器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弥漫开来。陈默深吸一口气，竭力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他的指尖带着历经恶战与深海压力的微颤，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额前被冷汗浸透、已呈现灰白之色的发丝。触手一片冰凉的湿腻，让他的心也跟着狠狠抽搐了一下。
“别动，也别说话。”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带着劫后余生的沉重与一种近乎脆弱的温柔，“感觉怎么样？哪里最难受？”他不敢用力，仿佛她是一件易碎的琉璃，稍有不慎便会彻底破碎。
苏清雪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目光细细掠过他布满血丝的眼球、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以及眉宇间那几乎凝为实质的担忧与未散尽的暴戾。她吃力地抬起未受伤的右手，动作缓慢而坚定，轻轻覆在他因紧握舱壁而青筋暴起的手背上。她冰凉的指尖与他手背温热的皮肤相触，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微微一颤，一股无声的电流仿佛顺着相贴的肌肤窜入彼此心底。
“你……回来……就好。”她一字一顿，声音微弱得需要凝神才能听清，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我看到……海底的光……就知道……你一定能……”
这简单到近乎朴素的话语，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陈默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他回来了，历尽艰险，从地狱爬了回来。可她呢？为了让他回来，她把自己变成了这副风中残烛的模样！
“为什么？！”压抑的火山终于爆发，陈默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痛楚和后怕的怒吼，在安静的医疗室里显得格外刺耳，“谁准你那么做的？！燃烧生命本源？！苏清雪，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那个代表着终极失去的字眼卡在喉咙深处，带着血腥气，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宣之于口，仿佛一旦说出，就会成为无法挽回的诅咒。
苏清雪静静地望着他，眼底没有半分被斥责的畏惧或委屈，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近乎悲悯的温柔。“我知道后果。”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像磐石般坚定，不容置疑，“但那是当时……唯一的路。我不能……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你……”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后面的话语消散在无声的哽咽里。前世，他坠崖身亡时她无力回天的绝望，与今生在通讯画面里看到他被困海底、潜艇崩解的惊心动魄，两幅画面在她脑中疯狂交叠，让她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引得生命监护仪发出几声警示般的嘀鸣。
陈默猛地闭上眼，牙关紧咬，额角青筋跳动。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药水味的空气，将几乎失控的情绪再次强行摁回心底。他反手，用自己温热粗糙、布满薄茧的大手，将她那只冰凉的小手紧紧包裹，试图将所有的力量和温度都传递过去。“没有下一次！”他睁开眼，目光灼灼，如同两道燃烧的火焰，紧紧锁住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却又透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苏清雪，你给我听清楚，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再这样伤害自己！你的命，从你嫁给我的那天起，就不只是你自己的！”
这话霸道，蛮横，甚至有些不讲道理，却像一道暖流，悄然注入苏清雪早已冰封千里的心湖。她在他眼中看到了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后怕，那是一种源于极致在乎的恐慌。她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算是应允。然而，彼此都心知肚明，若命运的刀锋再次以他为目标悬落，她依然会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躯去挡，哪怕代价是粉身碎骨。这是她重生后立下的、刻入灵魂的誓言。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像命运的秒针，敲打在心头。陈默调整了一下姿势，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让她能更舒服地靠坐在升起的医疗舱壁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