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漓冰魄般的眸子扫过那条蜿蜒的小径,又警惕地环视四周荒凉的丘陵。石猛说得没错,有路,就有人烟。但在这片刚经历过帝国铁骑蹂躏、又被“一阵风”这等悍匪肆虐过的地界,人烟,往往意味着比荒原本身更凶险的陷阱。
“噤声。”她声音依旧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冽,“未必是善地。”
石猛喘着粗气,仅存的左眼瞪了墨漓一眼,似乎想反驳,但最终只是闷哼一声,将涌到喉头的热血咽了回去。他也明白,这荒山野岭突兀出现的小路,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可他们三人,一个重伤濒死,一个断臂废功,仅剩一个女子也是强弩之末,急需一处地方喘息、疗伤、补充体力。即便是龙潭虎穴,此刻也顾不得了。
三人循着小径,在愈发狰狞的怪石阴影中艰难穿行。刑天本体在墨漓背上,滚烫的额头温度似乎降下些许,但气息却更加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他焦黑的右臂残端,那熔金般的血液渗出得少了,却更加粘稠,滴落在地,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将焦土蚀出更深的孔洞,散发出一种金属与硫磺混合的奇异气味。
石猛扛着的“残躯”则死寂一片,若非那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心跳,与一具真正的焦尸无异。每一步踏出,石猛都感觉肩上的重量在增加,断臂处传来钻心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他全靠一股蛮横的意志在支撑,口中反复咀嚼着那句“有路就有人”,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小径在嶙峋怪石间七拐八绕,地势渐低。不知走了多久,就在石猛感觉双腿灌铅,几乎要跪倒时,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不大的谷地出现在眼前。谷地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建筑。
那是一座两层高的木楼,样式粗陋,但在这荒山野岭已算得上“宏伟”。门前挑着一杆褪色发白的布幌子,依稀能辨出个“驿”字。几盏昏黄的油灯在紧闭的门窗缝隙里透出微弱的光,在愈发浓重的暮色和山间升腾的湿冷雾气中,像几团飘忽不定的鬼火。
“驿……驿站?”石猛仅存的独眼猛地亮起,几乎要喷出火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那是极度疲惫与狂喜交织的怪音。他下意识地就想加快脚步冲过去。
“慢!”墨漓的声音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石猛的冲动。她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着那座孤楼。
太静了。
除了山风掠过怪石的呜咽,和越来越密集的雨点打在枯草碎石上的噼啪声,驿站周围死寂一片。没有马匹的嘶鸣,没有人声的喧哗,甚至连应有的炊烟都看不到一丝。那几盏油灯的光芒,在风雨飘摇中显得格外阴森。
“小心。”墨漓再次低语,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血腥味。”
石猛用力吸了吸鼻子,除了雨水的土腥气和刑天身上那股怪异的金属硫磺味,他什么也闻不到。但他信墨漓。这女人的鼻子,比草原上最狡猾的沙狐还要灵。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石猛将肩上扛着的刑天残躯又往上颠了颠,仅存的左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挂着他的开山巨斧,如今却空空如也。墨漓则调整了一下背上刑天本体的位置,确保自己能在瞬间做出反应。
他们如同两只伤痕累累、警惕万分的孤狼,缓缓靠近那座在风雨中沉默的驿站。
距离驿站还有十余丈时,墨漓的目光落在了驿站侧面一个简陋的马棚上。棚下拴着几匹马,毛色杂乱,膘情不佳,但都低着头,安静得过分。其中一匹枣红马的臀部,烙印着一个模糊的图案——像是一团扭曲的风。
石猛也看到了,瞳孔骤然收缩。
“一阵风!”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那帮悍匪的坐骑!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是残部?还是……陷阱?
墨漓没有说话,但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更加冰冷,仿佛周围的雨点都被冻结了几分。她示意石猛放慢脚步,两人几乎是贴着驿站粗糙的原木墙壁,悄无声息地挪到了紧闭的大门前。
门缝里透出的灯光更清晰了些,隐约还能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交谈声,声音粗嘎,带着浓重的口音。
“……真他娘的晦气,追丢了那几个硬点子,还折了老大和那么多兄弟……”
“……少废话,赶紧把这俩‘肉羊’处理了,剁碎了混进明天的包子馅里……这鬼天气,哪还有肥羊上门……”
“……嘿嘿,这俩家伙身上油水倒是不少,可惜了那匹好马,让头儿骑走了……”
“……嘘!外面好像有动静……”
里面的交谈声戛然而止。
墨漓和石猛的心同时一沉。黑店!而且是刚劫掠过“一阵风”残匪,手上沾着血的黑店!
就在这时,驿站那扇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一张布满褶皱、堆满虚假笑容的老脸探了出来,浑浊的眼睛在石猛和墨漓身上飞快地扫过,尤其在看到石猛肩上扛着的焦黑“尸体”和墨漓背上气息奄奄的刑天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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