洼地边缘,冰冷的岩石凹陷勉强遮挡着倾盆暴雨。墨漓将刑天本体小心安顿在相对干燥的角落,那具焦黑的“残躯”则紧挨着放置,如同一个沉默而诡异的守护者。石猛瘫坐在泥水里,后背倚靠着冰冷的石壁,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脸色青紫交加,嘴唇干裂起皮,仅存的左眼眼神涣散,瞳孔边缘隐隐泛起一层不祥的灰翳。他后背的伤口在雨水浸泡下,绷带早已湿透,暗红色的血水混合着灰败的脓液不断渗出,散发出浓烈的腥臭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腐败气息。
墨漓跪坐在他身旁,撕开湿透的绷带。借着昏暗天光,她看清了伤口——边缘的皮肉已不再是单纯的灰败,而是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青黑色,如同被墨汁浸染的烂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周健康的皮肤侵蚀。伤口中心,被弩箭撕裂的皮肉深处,甚至能看到一丝丝极淡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灰白色纹路,散发着阴冷的死气。
“玄冥死气……混入了腐毒……”墨漓的心沉到了冰点。这不仅仅是剧毒,更是在驿站那种污秽环境下感染了严重的败血症!驿站地窖里那点猪油和盐巴,对这种混合了阴邪死气的深度腐败感染,根本无能为力。石猛的身体在剧毒和感染的双重侵蚀下,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她抬头,望向洼地中那群在风雨中瑟瑟发抖、如同待宰羔羊般的流民。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脏。前有绝路,后有追兵,身陷流民绝境,同伴命悬一线……难道,真的走投无路了吗?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洼地深处,一个被众人下意识避开、相对独立的角落。那里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似乎是个孩子。与其他流民的麻木绝望不同,那孩子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瓦罐,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透过人群的缝隙,怯生生地、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光芒,望向她这边。
那目光,纯净得如同未被这人间地狱沾染的露珠,带着一丝好奇,一丝……希望?
墨漓冰魄般的眸子微微一动。她强撑着站起身,无视周围流民投射来的、混杂着贪婪与畏惧的目光,一步步向那个角落走去。她的脚步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流民们下意识地向后退缩,为她让开一条狭窄的通道,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背着焦尸、搀扶着恶鬼般壮汉、自身也伤痕累累却眼神冰冷的女子。
那孩子看到墨漓走近,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将怀里的瓦罐抱得更紧了些,小身子往后缩了缩,但那双大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墨漓在距离孩子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柔和:“孩子,你抱的是什么?”
孩子怯生生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她身后远处石猛的方向,小嘴动了动,声音细若蚊蝇:“……药……给阿爹的……”
药?墨漓心头猛地一跳。她仔细看向孩子怀中的瓦罐,罐口用一块破布蒙着,隐约能闻到一丝极其微弱的、苦涩的药草气息,混杂在洼地浓重的腐臭和血腥味中,几乎难以察觉。
“你阿爹怎么了?”墨漓的声音放得更轻。
孩子的眼圈瞬间红了,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混着雨水:“阿爹……阿爹病了……身上烫……还……还长黑斑……他们……他们不让阿爹待在这里……说……说会传给所有人……”他抽噎着,小手指了指洼地另一侧更边缘、几乎被风雨完全笼罩的阴暗角落。
墨漓顺着孩子手指的方向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在那片几乎无人靠近的洼地边缘泥泞中,蜷缩着几个模糊的人影。他们被草草用破席子或树枝隔开,如同被遗弃的垃圾。离得最近的一个,依稀可见其裸露在破衣外的皮肤上,布满了大片大片紫黑色的斑块,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可怖!那人似乎已经没了声息,一动不动。
瘟疫!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瞬间在墨漓脑海中炸响!她瞬间明白了洼地中那股挥之不去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的真正来源!不仅仅是饥饿和死亡,还有更可怕的东西在蔓延!那些“易子而食”的疯狂,恐怕不仅仅是因为饥饿,更是因为绝望和恐惧——对瘟疫的恐惧!
石猛后背那灰败腐烂的伤口,驿站污秽的环境,弩箭上淬炼的玄冥死气……这一切,都成了瘟疫滋生的温床!他感染的,恐怕不仅仅是普通的败血症,而是这种正在流民中肆虐的、致命的恶疫!
一股寒意比这冰冷的雨水更刺骨,瞬间席卷了墨漓全身。她猛地回头看向石猛的方向,只见他身体微微抽搐,呼吸更加急促微弱,脸上那层灰翳似乎又深了几分。
“孩子,”墨漓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尽量保持声音平稳,指着石猛的方向,“我那位同伴,也病了,和你阿爹很像。你罐子里的药,能给我看看吗?或许……能救他。”
孩子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墨漓清冷但并无恶意的脸,又看了看远处痛苦的石猛,最终,他小心翼翼地将瓦罐递了过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