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关的轮廓在晨曦微光中愈发清晰,如同沉睡的巨兽横卧于群山隘口。斑驳的巨石城墙在雨后的阳光下泛着湿冷的青光,高耸的箭楼俯瞰着关前蜿蜒的土路。那扇沉重的包铁木门半开着,露出后面幽深的门洞,如同巨兽微张的口。
希望的光芒在墨漓冰魄般的眸子里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凝重取代。楚关在望,但绝非坦途。帝国南疆门户,盘查之严苛,她早有耳闻。而他们三人——一个背着焦黑“尸体”、气息奄奄的同伴,一个浑身浴血、断臂重伤的巨汉,还有一个面色苍白、嘴角隐现青黑的女子——这副模样,想悄无声息地过关,无异于痴人说梦。
“墨……墨姑娘……”石猛的声音嘶哑微弱,仅存的左眼努力睁开一条缝,望向那巍峨的关隘,眼中既有渴望,也有一丝本能的畏惧。他后背的伤口在祛瘟药力下暂时遏制了恶化,但剧毒和瘟疫的侵蚀如同附骨之蛆,并未根除,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他全靠墨漓搀扶和一股蛮横的意志支撑着前行。
墨漓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他噤声。她调整了一下背上刑天本体的位置,又紧了紧肩上那具焦黑“残躯”的绑缚,深吸一口气,冰魄玄功在体内悄然运转,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眩晕感,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虚弱。她扶着石猛,一步步走向那半开的城门。
关门前,气氛肃杀。两队身着皮甲、手持长戟的秦军士兵分列两侧,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每一个试图入关的行人。关前已经排起了稀稀拉拉的队伍,大多是衣衫褴褛的流民和少数行商,个个面黄肌瘦,神情麻木或惶恐。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尘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墨漓三人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士兵们警惕地握紧了长戟,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尤其在石猛那魁梧却残破的身躯、墨漓背上和肩上的两具“焦尸”上停留最久,充满了惊疑和戒备。流民们则下意识地向后退缩,窃窃私语,眼中混杂着恐惧和一丝病态的兴奋。
“站住!”一个伍长模样的军官上前一步,手按腰刀,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身上背的什么东西?!”他的目光如同刀子,刮过墨漓苍白的脸和石猛狰狞的伤口。
墨漓停下脚步,将石猛稍稍挡在身后,声音清冷平静,听不出波澜:“回军爷,我们是北边逃难来的。家乡遭了兵灾,一路流亡至此。这是我兄长,路上遭了匪,受了重伤。背上……是我弟弟,路上染了恶疾,不幸……没了。”她指了指肩上的“残躯”,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悲戚,“这……是他的遗骨,做姐姐的,不忍他曝尸荒野,想带他入土为安。”
她的话语条理清晰,理由看似充分,但配上三人这副惨状,实在难以令人信服。尤其是刑天本体那焦黑的面容和“残躯”散发出的淡淡焦糊与硫磺气息,更是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那伍长眉头紧锁,显然不信:“恶疾?什么恶疾能把人烧成这样?遗骨?我看倒像是被雷劈的妖物!还有他!”他指向石猛,“这伤……是刀伤箭伤吧?说!是不是被官军追剿的匪类?!”
石猛仅存的左眼凶光一闪,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却被墨漓用力按住手臂。
“军爷明鉴。”墨漓微微躬身,姿态放低,但脊梁依旧挺直,“我兄长性子鲁莽,路上遇到劫道的流寇,拼死抵抗才落得如此。至于我弟弟……”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是染了时疫,高烧不退,我们情急之下用了些土方子,不慎……引燃了柴草……”这个解释同样牵强,但在乱世之中,各种离奇的死法并不罕见。
“时疫?!”伍长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周围的士兵也紧张起来,长戟齐刷刷指向三人。流民队伍更是发出一阵惊恐的骚动。
“军爷放心,”墨漓立刻补充道,“我弟弟已死去多日,尸身也已用石灰处理过。我们一路行来,并未传染他人。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她语气笃定,眼神坦荡。
伍长狐疑地打量着墨漓,又看了看气息奄奄、似乎随时会断气的石猛,以及那两具毫无生气的“焦尸”。他似乎在权衡利弊。眼前这几人形迹可疑,尤其是那女子,虽然狼狈,但气质清冷,绝非普通流民。可若真是身染恶疫的流民,强行阻拦在关外,万一引发瘟疫传入关内,他更是吃罪不起。不如……
他眼珠一转,脸上露出一丝市侩的笑容,语气缓和了些:“嗯……念你们也是可怜人。不过嘛,这入关嘛……自有规矩。如今兵荒马乱,盘查严些也是为关内百姓着想。你们这副模样,又带着……咳,这些东西,总得……表示表示,让兄弟们安心,也好通融通融。”他搓了搓手指,意思不言而喻。
盘剥!赤裸裸的索贿!
墨漓心中冷笑。她早料到会有此一着。乱世之中,关卡小吏的贪婪比瘟疫更甚。她不动声色,从腰间那个沾满泥污的包裹里,摸索出仅存的几枚半两钱——那是从驿站黑店匪徒尸体上搜刮的最后一点钱财——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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